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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三)
24.
即便赵祁晏再不情愿,腊月二十七当天,他还是领了父皇的口谕,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穿礼服,就为了去城门口迎谢文隽。
赵祁旻这段时间给携芳殿送了不少糕点珍玩来哄赵祁晏开心,嘴上还故意念叨着让赵祁晏大方点,不要和那个兵痞一般见识。但知道此事时依旧气得面色铁青,强忍着没和隆安帝起争执。
他如今弱冠之年,和隆安帝这份父子情也渐渐在君储关系中变了味,因此说话做事再不能像年少时那样随性了。
此时连早朝都尚未开始,赵祁旻到宫门口送他,看着赵祁晏哈欠连天,难掩心疼之色,低声安慰道:“他以前不过是欺负你年纪小性子又软弱,现在阿晴是大人了,且你为君他为臣,量他也不敢再冒犯你。”
“但若他还是那么大胆,充长辈托大,你尽管骂他,实在生气让谢玄舟打他一顿都行。别怕,有哥哥在呢,哥哥肯定向着你。”
太子絮絮叨叨了一堆,把赵祁晏都说困了,连声道了好几句“我知道了”,还眯着眼笑着说“谢谢哥哥”,这才顺利离宫。
谢玄舟跟在马车后面,眼睁睁看着赵祁旻把槐序从自己背后拽出来,塞到了他边上,完了还瞪了槐序一眼以做警告。
“怎么?”谢玄舟故意问:“又被强塞过来了?”
槐序面无表情地跟着队伍走:“闭嘴。”
清晨大街上的早市倒是很热闹,赵祁晏被吵得睡不着,拉起车帘四处张望了一番又觉得新奇的很,便让绮罗去给自己买块糖糕。
他忽然看见了跟在车后面、站在谢玄舟身边的槐序,立刻笑得灿烂又热情:“槐序来啦!什么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也不打个招呼。”
他赶紧叫住绮罗:“多买一块!糖糕再多买一块!”
槐序吃了糖糕心情才好一点,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模样。赵祁晏倒是习惯了,谢玄舟却忍不住皱眉。
太子这个左卫率怎么这么孩子气?竟然要跟二皇子抢糖糕吃,这种人也配被派来监视他?
走了快半个时辰便到达城门,赵祁晏畏寒不愿意下车,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裹成个球似的挪出来,又慢吞吞地去爬城墙。
槐序直接在他身前躬身蹲下,伸出了双臂:“二殿下,卑职抱您上去。”
赵祁晏虽然很想有人能抱自己上这又高又陡的城门,可他万万不敢让槐序抱他。
他刚想忍痛拒绝,谢玄舟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他身后,轻松将他打横抱起,不等他惊叫出声,足尖点地身形一闪,他只能听见耳畔一阵呼啸风生,失重的感觉都还来不及攀上头顶,二人已经稳稳落在了城门楼上。
“你、你干嘛!”赵祁晏后知后觉地害怕,再加上还没有消气儿,就红着脸骂谢玄舟:“谁允许你碰我了?快放开!”
谢玄舟眉头拧得更紧:“就你这速度,天黑了都不一定能爬上来。”
“那也不要你管!”赵祁晏抬脚就踹他。谢玄舟不得不把他尽快稳当地放在地上,身上难免多了几个脚印。
槐序在下头看着他俩,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下。被旁边的绮罗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勾了勾嘴角:“谢护卫面上不显,但对二殿下还是挺贴心的。”
“贴心?”槐序不置可否,挑眉看着她:“绮罗姐姐,他怎么可能真的对二殿下贴心?”
“你不懂,”绮罗微笑着拾梯而上,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二殿下的手腕多着呢。”
“切,”槐序不甘心被糊弄,鼓了一下嘴:“故弄玄虚。”
人就两只手,赵祁晏还能长出第三只?他才不信。
25.
谢玄舟见赵祁晏老大不情愿地缩在角落里,被冷风一吹就瑟瑟发抖,便默默站在了他身前的风口上。
赵祁晏白了他一眼:“干嘛无事献殷勤?”
……这怎么是无事献殷勤呢?
谢玄舟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你不高兴?”
“废话,你是瞎子啊现在才看出来?”赵祁晏的眼睛瞪得滴溜圆,越来越像只生气的猫。
谢玄舟忍俊不禁,好不容易逗得赵祁晏肯说话,便顺着说:“这谢小公爷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殿下怵成这样?”
赵祁晏果然拔高了音量:“我怵他?那个狐假虎威、两面三刀的混账,我会怵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结果等谢文隽的队伍真的到了城门下,赵祁晏就不吱声了。
谢玄舟远远就看见一匹雪白宝马极速冲来,甩开了后面的马队几百米远。马背上坐着个一身鲜红的少年郎,软甲轻敏、身姿矫健,火一样的披风被寒风扯起,潇洒如星,一张英挺玉面眉眼含笑,遥遥望着城门上站着的赵祁晏。
不像个年轻将领,倒有几分风流侠客的意味。
赵祁晏端着副假笑,冲他挥了挥手。
少年扬声道:“恪晴!”
谢玄舟敏锐地发现,赵祁晏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就是强装欢笑,现在更添了几分阴沉。
开城门还需要一段时间,赵祁晏闷闷不乐地转身准备下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冲着谢玄舟展开双臂。
谢玄舟挑眉看着他。
“愣着干嘛?”赵祁晏没好气儿地说:“该下去唱戏了。”
“唱戏?”谢玄舟伸过手臂揽住他的腰,他突然才发现这小皇子虽然穿得左一层右一层,但摸起来腰还是很细。
赵祁晏一激灵,又给了他一脚:“大胆!少乱摸!”
“……卑职知罪。”
赵祁晏刚在地上站定,谢文隽已经下了马,正一边解披风一边向他走来。
赵祁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谢将军,好久不见了。”
谢文隽三两步到他跟前,长臂一展将他那火红色披风披在了赵祁晏身上,麻利地系上结扣:“知道你特地来城门迎我,就是怎么穿得这么少?你这小身板,也不怕被冷风吹倒了去。”
披风上沾着些许尘土和谢文隽身上熏香的味道,赵祁晏差点吐出来。
他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和谢文隽拉开距离,边说边要解开披风:“多谢谢将军关怀,我不冷。”
“穿着。”谢文隽丝毫不管他退避的态度,直接上手摁在了赵祁晏手上将其挪开,又把系扣紧了紧。
他上下打量了赵祁晏一圈,细长凤眼含着笑意:“三年不见,恪晴长高了不少,就是这脸上的婴儿肥还在,可爱得很。”
说罢他还要伸手去捏赵祁晏的脸颊,赵祁晏下意识要躲,谁知道忽然身边人抬手挥开了谢文隽,还把他往身后拉了拉。
谢玄舟冷声道:“将军自重。”
赵祁晏觉得自己忽然一点儿也不生谢玄舟的气了。
谢文隽像是这个时候才看见了一旁多了张生面孔,面上笑意未减,只是明显多了几分试探和不屑:“你就是堂姐找来的家仆?叫什么?”
谢玄舟没有回答,“将军远在乌旗,对宫里的事倒是一清二楚。”
谢文隽显然没想到谢玄舟是个没半点规矩的刺头,一时竟然被梗住了话头。
赵祁晏憋着笑,清了清嗓子呵斥道:“玄舟,不可无礼。”
被叫到名字的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回过脸去抱拳微微躬身:“在下,谢玄舟。”
谢文隽被气笑了,冷嗤一声伸出一根手指,饶在空中虚点了点谢玄舟,转头对赵祁晏说:“恪晴,你这护卫粗鄙少礼的很啊,很该交给我帮你调教调教。”
“就不劳烦谢将军了,”赵祁晏笑眯眯地说:“都怪我平时太纵着他,今日回去肯定狠狠责罚,还请谢将军别跟他这个粗人计较。”
谢文隽不满道:“你为什么一口一个谢将军的唤我?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了?”
赵祁晏垂下眼:“我一个小辈,不敢直呼小表叔名讳。”
谢文隽一盏茶的功夫被这对主仆堵了两回,奉旨回京的喜悦早就一扫而空,脸上的虚伪笑容也挂不住:“恪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外头风大,”赵祁晏装作没听见,笑盈盈地冲跟在谢文隽身后正行礼的侍从们点点头:“父皇母后在宫里也等得急了,咱们快些回宫吧。”
谢文隽还想说些什么,伸手还想去拉赵祁晏的手,只是被谢玄舟挡在了中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红色的一团儿迅速钻进了一旁的马车里。
他收回落空的手,阴毒地瞪了谢玄舟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忠心。”
谢玄舟抱拳,转身跟上了马车。
走到大街上时,车帘忽然被掀开一道小缝,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出来,冲着谢玄舟勾了勾。
谢玄舟凑近了点儿。
赵祁晏从缝隙里看见谢玄舟的侧脸,笑容压都压不住,低声嘀咕道:“谢文隽手脚不老实,总欺负我。”
“嗯。”他看出来了。
“但是母后总是纵着他,说他只是疼爱我这个小侄子,所以才想亲近亲近,”赵祁晏撅着嘴:“我有苦说不出啊,只有哥哥信我。”
谢玄舟皱眉:“你是皇子,他即便能与你攀亲,也是一个臣下,怎么配碰你?”
赵祁晏顿了顿,面露犹豫之色。对上谢玄舟探究的目光,纠结了好一会儿,用更轻的声音道:“他这般胆大妄为,也是有原因的。”
“他曾醉酒后说漏嘴过,我母后……大约是私底下答应过他,日后……要、要……”
他磕磕巴巴,谢玄舟也不催促,像是在等他下定决心。
赵祁晏心一横,耳朵根都红了。
“要把我,许配给他。”
谢玄舟猝然怔在原地,险些让后面的槐序撞上来。
“……这、怎么可能?”谢玄舟两步并作一步又回到车帘边:“你们是表叔侄,皇帝怎么可能答应?”
赵祁晏却将车帘放下,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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