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题

　　清晨，阳光透过薄雾。

　　早读刚结束，季淮就迫不及待地凑到江见川身边，压低声音：“川哥，机会来了！”

　　江见川正在整理下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闻言手指微微一顿：“什么机会？”

　　“我刚打听到，顾时溪今天中午要去图书馆还书。”季淮挤眉弄眼，“按照计划，我和谢斯南负责把南向晚和裴淼引开，你就在图书馆‘偶遇’她。”

　　坐在前排的谢斯南看似在专心看书，但微微侧头的姿势暴露了他也在留意这边的对话。

　　江见川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在斜前方的顾时溪——她正在南向晚座位旁和南向晚讨论着周末看的一部电影，眉眼弯弯，笑容明媚。

　　“放心，”季淮拍拍他的肩，信心满满，“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

　　午休铃声一响，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顾时溪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百年孤独》，这是她上周借的，今天刚好到期。

　　“时溪，一起去小卖部吗？”南向晚挽住她的手臂。

　　顾时溪摇摇头：“我得先去图书馆还书，你们先去吧。”

　　就在这时，季淮突然冲过来，一把拉住南向晚和裴淼：“两位美女！帮个忙！张老师让我和谢斯南去搬体育器材，但我们俩实在搬不动……”

　　南向晚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你上次也是用这个借口骗我们帮你做值日。”

　　“这次是真的！”季淮做出发誓的手势，“谢斯南可以作证！”

　　站在他身后的谢斯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顾时溪笑了笑：“你们去帮他们吧，我还完书就去食堂找你们。”

　　等南向晚和裴淼被季淮连哄带骗地拉走后，顾时溪独自一人向图书馆走去。

　　初冬的正午，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图书馆的木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馆内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和远处管理员整理书籍的轻微响动。

　　顾时溪轻车熟路地走到还书处，将《百年孤独》交给管理员。完成还书手续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踱步到文学区，手指轻轻划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么巧？”

　　顾时溪回头，看见江见川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挪威的森林》。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为他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

　　“江见川？”顾时溪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图书馆了？”

　　“来借本书。”江见川晃了晃手中的书，语气自然得仿佛真的是偶然相遇。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个“偶遇”，他已经在图书馆附近徘徊了将近十分钟。

　　“《挪威的森林》？”顾时溪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很喜欢村上春树！”

　　江见川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看过？”

　　“嗯！”顾时溪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随即又意识到这是在图书馆，赶紧压低声音，“我最喜欢他的《海边的卡夫卡》，虽然看不太懂，但是那种梦幻的感觉特别吸引人。”

　　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在书架间漫步，阳光透过书架的空隙，在他们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其实，”江见川说，“我更喜欢他的短篇小说集，《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那篇写得特别好。”

　　“啊！那篇！”顾时溪兴奋地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超喜欢！特别是那句‘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百分之百适合你的人，只是你们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说这话时，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粉。

　　江见川看着她的侧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觉得，现实中真的存在百分之百适合的人吗？”

　　顾时溪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我相信存在。只不过，可能不是一开始就百分之百契合，而是两个人慢慢为彼此改变，最终成为对方的百分之百。”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阳光透过书架，在她脸上跳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温暖。

　　江见川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书，指节微微发白。他忽然想起季淮的“指导”：“要适时地展现你们的共同点，让她觉得你们是同类人。”

　　“其实，”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我也喜欢写作。”

　　顾时溪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你从来没说过！”

　　“写得不好，”江见川微微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红，“只是一些随笔。”

　　“可以给我看看吗？”顾时溪好奇地问。

　　江见川犹豫了一下：“等我觉得写得再好一点的时候。”

　　他们走到靠窗的一排桌椅旁，阳光正好洒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区。两人很自然地面对面坐下。

　　“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江见川问道，将手中的《挪威的森林》轻轻放在桌上。

　　顾时溪双手托腮，思考着：“文学类比较多，偶尔也看科幻。最近在看王小波，他的文字特别有意思。”

　　“《黄金时代》？”江见川挑眉。

　　“对！你怎么知道？”顾时溪更加惊讶了。

　　江见川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猜的。因为你说‘特别有意思’，王小波的作品里，《黄金时代》最符合这个描述。”

　　顾时溪看着他，忽然觉得今天的江见川有些不一样。平时的他虽然也会和她聊天，但很少这样深入地讨论这些话题。而且，他今天似乎格外……专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有什么在微微闪动。

　　“其实，”江见川轻轻摩挲着书的封面，“我觉得写作和阅读很像，都是在寻找共鸣。当你发现有人和你有同样的感受，同样的喜好，就会觉得……不那么孤单。”

　　顾时溪怔住了。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作为一个热爱文科的女生，在理科强势的青屿一中，她常常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虽然有好朋友在身边，但这种精神上的共鸣，却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准确地表达出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图书馆里很安静，偶尔有细碎的脚步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但这一切仿佛都离他们很远。

　　他们聊文学，聊喜欢的作家，聊那些触动心灵的句子。江见川惊讶地发现，顾时溪对文学的理解远比他想象的深刻；而顾时溪则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总是冷静理性的男生，内心竟也藏着如此细腻的一面。

　　“你知道吗，”顾时溪笑着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作家，写很多很多故事。”

　　江见川注视着她发亮的眼睛：“你现在也可以。”

　　“可是大家都说，写作养活不了自己。”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梦想和现实不一定是对立的。”江见川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可以先做好必须做的事，再去做想做的事。重要的是，不要放弃。”

　　顾时溪抬起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被羽毛撩过，痒痒的，又夹杂着一丝甜意。

　　他们聊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图书馆的钟声响起，提示午休时间即将结束，两人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该回教室了。”江见川站起身，动作有些匆忙，险些碰倒椅子。

　　顾时溪忍不住笑了：“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江见川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下节课是物理，不能迟到。”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两人并肩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舒适的静谧。

　　顾时溪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江见川。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毛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身形挺拔，步伐稳健。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她忽然想起南向晚的话：“他看你那眼神，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回到教室时，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南向晚和裴淼已经回来了，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看到顾时溪和江见川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南向晚立刻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季淮迫不及待地凑到江见川身边，用唇语无声地问：“怎么样？”

　　江见川瞥了一眼正在座位上整理书本的顾时溪，右手悄悄在身侧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季淮顿时眉开眼笑，得意地朝谢斯南使了个眼色。谢斯南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下午的课程，顾时溪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后方的江见川，而每当与他的目光相遇，她又会慌忙移开视线，脸颊微微发烫。

　　物理课上，老师讲解着一道复杂的电路题，顾时溪却还在回想图书馆里的对话。江见川说起村上春树时专注的神情，他摩挲书页的修长手指，他看着她时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顾时溪，”物理老师突然点名，“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电路中电流的流向。”

　　顾时溪猛地回过神，慌忙站起来，大脑却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旁边的江见川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见他正用笔在草稿纸上画着一个简图，手指悄悄指向正确的方向。

　　顾时溪立刻会意，流畅地说出了答案。

　　物理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请坐。”

　　坐下时，顾时溪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她悄悄回头，对上江见川带着笑意的目光，连忙转回头，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

　　“时溪，一起走吗？”南向晚问道。

　　顾时溪摇摇头：“我今天的值日，你们先走吧。”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时溪才开始慢吞吞地整理书包。走出校门时，夕阳已经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家，顾卿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吃饭时，顾时溪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都没吃几口。

　　“时溪，怎么了？不舒服吗？”顾卿关切地问。

　　顾时溪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在图书馆的一幕幕，江见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电影镜头一样反复播放。

　　就在这时，手机提示音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是江见川发来的消息。

　　【江见川：今天物理课的笔记要借吗？我整理得很详细。】

　　顾时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才缓缓打字回复。

　　【顾时溪：当然要！今天在图书馆谢谢你推荐的那几本书～】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江见川：不客气。你看完之后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感想。】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江见川：其实，我最近在写一个短篇，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给我提提意见。】

　　顾时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江见川主动邀请她看他的作品？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

　　她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手指微微发抖地打字。

　　【顾时溪：真的吗？我很乐意！】

　　【江见川：那明天我把稿子带给你。】

　　【顾时溪：好期待！】

　　放下手机，顾时溪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轻又软，仿佛一用力就会溢出来。

　　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和江见川的聊天界面，把他最后那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温度，温暖着她的指尖。

　　窗外，夜色渐深，星星点点地亮起灯火。顾时溪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却迟迟没有开始写作业。她的心思早已飘远，飘向那个在图书馆与她畅谈文学的少年，飘向那个答应与她分享作品的少年。

　　而城市的另一端，江见川也同样对着手机屏幕出神。聊天界面停留在顾时溪那句“好期待”上，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三个字，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季淮的方法，似乎真的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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