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壁外行者

　　距离南极深冰陨石探测行动基地20多公里的地下，钱宁的临时据点里。
　　钱宁拨通了虚拟通讯仪，投影出了几名身着非极地制式作战服的身影。
　　在他们身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军官，面容刚毅，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与姜哲不同的冷漠。
　　“钱教授。”秦风的声音传出，平静无波，他看到了通讯屏幕里实验床上昏迷的沈蓉，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他淡淡说：“看来您有所收获。”
　　钱宁的指尖划过控制台，虚拟通讯仪投射出的光影在他疲惫却亢奋的脸上明灭。
　　他看着投影中那位少校，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弧度：“谢谢。”
　　秦风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您的工作成果令人印象深刻，教授。郑将军对进展也表示关注。”
　　他的语气很平淡：“您之前传递出的关于‘零号’的初步数据，也极具价值。将军希望您能尽快取得更实质性的突破。”
　　“突破需要时间，更需要资源和安全。”
　　秦风回应地很迅速：“您需要的任何物资，清单上的，我们会通过‘特定渠道’尽快送达。在这里，您不会有在陨石基地那样的干扰。”
　　“当然，我相信你们。”钱宁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据点，比我在陨石基地那束手束脚的实验室强多了。替我感谢将军的‘细致安排’，尤其是……里面那些符合我要求的‘特殊改造’。”
　　“这是必要的投资。”
　　钱宁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陈靖边那边……处理干净了？”
　　“按照您的提示和我们的预案，所有痕迹都指向了意外泄露和后续处理失当。”秦风的回答滴水不漏，“至于内部，‘渡鸦’会确保他们的视线被引导向错误的方向。他不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更不会想到问题出在他最信任的人身边。”
　　“‘渡鸦’……”钱宁玩味地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他知道这指的就是姜哲那个沉默寡言但办事高效的副官，“真是个好用的棋子。”
　　“我会转达。”秦风面无表情地应下。
　　他正准备结束通讯，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另外，教授，根据‘渡鸦’最新确认的消息。姜哲指挥官……他并没有在这次自毁行动中殉职。”
　　钱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极度不悦的阴沉。
　　秦风没有等待他的回应，只是微微颔首：“通讯结束。祝您研究顺利，钱教授。”
　　投影瞬间消失。
　　临时据点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钱宁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半晌，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命还真大。”
　　——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沈蓉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模糊的视野艰难地聚焦。
　　这里没有基地冰冷的白色金属管道天花板，也没有雪原上惨白的探照灯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
　　幽深而诡异的蓝绿色冷光源。
　　这里的光源似乎镶嵌在周围银灰色的合金墙壁内部，散发出均匀恒定，但是毫无温度感的蓝绿色荧光。
　　照得这里的整个空间都仿佛透着一股异样的，浸在深海沉船里一般的氛围。
　　空气里也不再是沈蓉所熟悉的基地里过于浓重的消毒水味，而是另一种极其特殊的气息——
　　一种空间里仿佛很久没有空气流动过的腐朽气味。
　　空间并不算太宽敞，更像一个超大型的地下仓库或是隧道设施的一部分改造而成。
　　几台巨大的低温培养槽紧贴着墙壁，深蓝色甚至还有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在里面缓缓循环涌动，偶尔有微小的气泡缓缓升起破裂。
　　而墙壁和地面上，粗壮的银色管道如同藤蔓般纵横交错。
　　一张冰冷的金属束缚床就在这个空间的中央，而沈蓉此时就躺在这张束缚床的上面！
　　冰冷的束缚带紧紧贴合着她的手腕脚腕！
　　那种冰冷贴合的触感，瞬间炸裂了她所有的意识！
　　“唔……”
　　极致的恐惧让沈蓉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般大小！
　　她想要尖叫，喉咙却干涸得只发出短促的气音！
　　她想挣扎，全身却绵软得没有任何力气，就连挪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醒了？比预想的快了一小时零七分。意志力不错。”
　　一个熟悉的，语气极其平静，平静得沈蓉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沈蓉的眼球艰难地转动，循着声音和光线看向侧面。
　　就在她的金属床旁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通体由厚重的强化玻璃和无数盘绕冷却管构成的巨大立方体囚笼！
　　囚笼内部空间的正中心，一个浑身赤裸，白得刺眼的人影被无数粗大的合金锁链以一种极其扭曲，完全反关节的姿态强行束缚在半空中！
　　不仅有锁链捆缚着他的四肢和躯干，更有几根传输着不明液体的管道直接插入了他四肢关节处的皮肤！
　　暗红色的血痂遍布在那些可怕接口的周围！
　　但最令人窒息的，是囚笼中那道人影的双眼！
　　赤红色的瞳孔！比沈蓉看过的任何图片和影像都要更加纯粹。
　　而现在那双眼眸正死死地钉在了不远处的钱宁的身上！
　　“初始体能反应强烈，注射后苏醒时间点符合对‘零号IV代’基因样本适配体的期望阈值。”
　　钱宁他穿着白大褂，袖子随意卷到手肘处，就站在那个巨大的囚笼旁边！他却根本没有看旁边囚笼中的“零号”，只是专注而冰冷地低着头，正在用酒精擦拭一支细长的药物注射器！
　　注射器的针尖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旁边的金属托盘上安静地摆放着另一支已经注满了澄澈透明液体的小药瓶！瓶面上，一个冰冷的标签贴纸清晰可见——“α-原始株-Prime”。
　　——α原始株初始病毒。
　　不远处，理智已经回笼的谢忱像一个被抽掉骨头的人偶，蜷缩在实验室内一角的操作台后方阴影里。他整个人缩在一张冰冷的金属高脚凳上，双手死死抱着头，手指深深陷进头发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泛白。
　　他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目光死死地盯在地面反射的冰冷蓝光上，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不敢看囚笼，更不敢看钱宁手中的针管和束缚床上的沈蓉。
　　恐惧攫住了沈蓉的心脏，但强烈的求生欲和理智迫使她压下尖叫。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涸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钱……钱教授……”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你不能这样做……这是……反人类的……这根本不是科学！”
　　钱宁擦拭针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且无关紧要的事实。
　　沈蓉的心沉了下去，她立刻将目光转向阴影里的谢忱，用尽力气喊道：“谢师兄！谢忱！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王姐如果看到你这样……她会怎么想？！你帮助他，就是在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停下来！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
　　听到“王姐”两个字，谢忱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抱头的双手指节捏得死白，几乎要嵌进头皮里。
　　但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缩得更紧，仿佛想把自己彻底藏进那片阴影里，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
　　钱宁终于擦拭完注射器，将雪亮的针尖竖立起来，借着实验床头顶的灯光满意地看了一眼针尖的锋利。
　　然后，他拿起托盘上那支标记着“α-原始株”的小药瓶，随意地在指尖轻轻捻转。
　　冰冷的液体在透明瓶子内折射着灯光。
　　他将注射器的针尖插入药瓶，一点一点的抽取药瓶里的液体。
　　注射器里缓慢抬升的液面紧紧攥住沈蓉的心跳。
　　她声音都哽咽了：“钱教授……这是违反人伦道德的。”
　　钱宁的目光终于从针管上移开，落在了沈蓉那张因恐惧而煞白的脸上。
　　那张年轻的，曾经充满朝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挣扎和未知的绝望。
　　钱宁向前迈了一步，微微俯身。
　　他薄薄的嘴唇向上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但那绝对算不上笑，但是却构成了一种近乎神性的，对人命完全漠视的冷漠。
　　他甚至伸出了一根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抬起沈蓉的下巴，迫使她那因惊恐而涣散的瞳孔聚焦在自己脸上。
　　“情绪波动加剧，肾上腺素水平提升……不错的初始反应，能促进代谢和受体开放。”
　　他就像是在单纯评价一个实验仪器的读数。
　　如果忽视这个实验体的身份。
　　而冰凉的酒精棉花带着冷意，已经贴上了沈蓉颈侧滚烫搏动的动脉皮肤！
　　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如同被电击了一般一下子静止了！
　　“时间刚刚好。”
　　钱宁的声音低沉悦耳：“我正为缺乏一个‘纯净’且潜力可观的核心载体而伤脑筋呢。”
　　他微微歪了下头，视线扫过沈蓉眼中属于自己的倒影，他笑着说：“你说，沈蓉同学，这不是……赶巧了吗？”
　　钱宁没有任何犹豫。
　　他手里注射器的针尖毫不犹豫地刺穿了柔嫩的皮肤，高浓度的原始株原液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推进了那纤细温热脖颈的血管之中！
　　冰凉的液体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那烙印在沈蓉视觉神经里的“α-原始株”标签，和针管移开后显露出来的，贴在沈蓉颈后束缚带上的另一个标签——“零号-基因载体”，让沈蓉不住地颤抖。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呃——！！！”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
　　就像有亿万个细小的冰晶瞬间在滚烫的血液里炸开！
　　痛苦的嘶嚎终于冲破沈蓉的喉咙！但那声音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却微弱得可怜！
　　她的双眼瞬间被一片燃烧般的赤红色覆盖！她的瞳孔里倒映出钱宁专注地宛如进行伟大仪式的面容！
　　意识被无法抵抗的基因风暴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钱宁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清晰地在实验室中回荡：
　　“谢忱，记录开始！从‘零号’基因谱适配体初始阶段完整记录！”
　　沉默在蓝绿色的冷光中蔓延了几秒。
　　然后，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回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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