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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君(三)
“你……”
江曜灵的燃花剑被那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入手中,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长相相似易得,但功法灵力在他们之上的人却难寻,心下的怀疑消退了几分。
“就凭这个,怕还不够证实吧。”陆停云皱眉,“师妹的本命剑呢?”
记忆、行为可以窃取仿造,但本命剑认主,若眼前的女子能驱动李凝心生前的本命剑,一切自有定论。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本命剑在哪儿啊。
李凝心求助地望向沈安晏,,和她的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他的笑容更灿烂,仿佛在欣喜她第一个想寻求帮助的对象是他。
沈安晏对她柔声道:“当年动乱后,那把剑被我自作主张带回了灵剑宗,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口中念着法诀,只消片刻,一柄剑冲入大殿中,如破竹之势,直直插入地中。大抵是常年在灵剑宗温养的缘故,这把剑散发出阵阵灵气,丝毫不见岁月蹉跎的痕迹,唯有贯穿剑身一大片的暗红色痕迹,成了最吸睛之处。
似乎是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剑发出一阵低鸣,李凝心朝剑伸出手,那剑柄竟自觉地躺到她的掌心,还乖顺地蹭了蹭。
众人:……
且不说李凝心在时此剑的威力有多大,自她身陨后,除了沈安晏,无人靠近得了这剑十步之内。
若不是他们曾见过这剑释放的威压有多瘆人,真的不会这么无语。
李凝心身体里流动的灵力和剑身中发出共鸣,她收紧了手中的剑,怀念之情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她与这位并肩作战的伙伴,竟也有三百年未见了。
“原来确实是师妹啊。”
陆停云只是微微讶然,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甚至还有几分调侃意味:“没想到沈安晏真找到法子了,我当他疯得不管不顾,找了个替身呢。”
下一秒一道深重的灵力朝他袭来,陆停云侧身躲过,他乐得看沈安晏气恼,自李凝心殉道后,五州内的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的情绪,如今这样,总归比几百年前那个动不动要殉情的样子好。
沈安晏冷声道:“裴子安,出来,你们还要听到什么时候?”
“都怪你们,我都说不来了……”
“哎呀别废话,叫你呢……”
“知道了,张鹤追你别推我!……”
大殿门外几个身影推推搡搡,最后站定在殿中,正是刚才离去的裴子安、褚挽澜、张鹤追三人。
“师父……”裴子安道, “我们本来真的走了!只是听见剑鸣声,心里好奇,才……”
那剑鸣响彻云霄,褚挽澜和张鹤追好奇,硬是拉着他折返,谁知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此次灵界一行,你修为虽有长进,但缺漏之处不少。回剑宗后,将功课默十遍。”
裴子安欲哭无泪,他再也不凑热闹了,真的。
“来得正好。”陆停云道,“鹤追,来见过你师叔。”
因为陆停云是他那一代的大师兄,张鹤追从小便认了不少师叔,但他从未见过这位。而且……一时间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个是五州第一,一个是自己师叔,着实有点令人难以接受啊。
话虽如此,张鹤追仍是行了礼。陆停云解释道:“师妹,这是我大弟子,张鹤追,这小子平日鬼点子不少,皮实得很。”
“这是你李师叔。紫霄宫内,唯有你李师叔是你第一次见。”
旁人也许不知,但张鹤追自然知晓,紫霄宫内唯一一位他没见过的,却被师父经常提及的师叔,除了三百年前舍身祭世的李凝心,还能有谁?
张鹤追的气质和陆停云有几分像,李凝心一时恍惚,当年师兄说着“不想收徒弟,自己一个人多自在”的话犹在耳边,好像在她记忆里,他还是那个喜欢逗师弟师妹的大师兄。
但是岁月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唯有她,被留在了三百年前。
裴子安注视着那个在师父身边的女修,她的面容渐渐和一副画上的女子重合。他终于想起来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师娘!”
李凝心:啊?
什么意思?
她望向沈安晏,她失去的这段记忆里,难道他们……已经结为道侣了?
不可能啊,不是分别的时候还不欢而散了吗?
殿中众人一时沉默,江曜灵没忍住,爽朗笑道:“子安,你怎么这么说?”
裴子安见众人这番神色,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声音越来越小。
“我、我见师父卧房里有副画像,上面的女子很像这位……”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呃、这位姐姐。”
裴子安摸不着头脑。能被师父如此惦念的人,不就是师娘吗?
裴子安和褚挽澜秘密传音道:“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褚挽澜还没从这复杂的人物关系中缓过来,刚才这个漂亮姐姐,怎么既是张鹤追的师叔又是裴子安的师娘?
她迷茫道:“……别问我啊,这次我也不知道了。”
看着他们的样子,谢逾白竟生出几分怀念,年轻时仗剑走天涯的情谊和懵懂的爱恋,都随着时光消散了。他望向笑得开朗的江曜灵,这样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身上看见过了。
也许他能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悔恨吧。
如今李师姐回来了,师兄和她也能修成正果。死而复生这样堪称奇迹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他和师姐,是不是……
算了,事到如今,你还在奢望什么?谢逾白自嘲道,此后能守着她,就是再好不过了。
无论她想要什么,哪怕是他的命,他也能亲手奉上。
一道传音符落在陆停云面前,片刻后,他道:“宗门有事,我不便久留。诸位,下次再会。”
末了又看向李凝心,本想像从前一样摸摸师妹的头,念及沈安晏那股失而复得的醋劲儿,最终未动。他淡然一笑,罢了,如今沈安晏和师妹在一起,这两个动荡半生的人,总算能有心安的归处了。
“师父他……在动乱后不久就证道羽化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我想你还是知道为好。”
“有空就来紫霄宫坐坐,你永远是我的师妹,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
酸涩感在心尖蔓延,李凝心重重点了点头。师兄对她的好,她都明白。只是那个人……
曾经要取她性命的人,她的亲生父亲,竟然不在了。在她心里,他始终是那样高大的存在。
说不清的感觉让她心绪混乱。她不知道该有怎样的情绪,只是怔愣。直到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沈安晏牵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
“你也累了一天了,我们先去休息吧。”
“剑尊且慢。”
张鹤追随他师父离开,裴子安和褚挽澜追出去送别。见裴子安不在,穆云初开口:“剑尊既知晓复生之法,可否告知我?”
她与裴不照行了个礼,显然是要问个清楚。曾经的裴、穆二家家主结为姻亲,诞下了裴子安,却在除妖时不幸双双丧命,复生之法,就是为了他们。
既然李凝心可以,那么她姐姐和姐夫是否……
“此法太过凶险。”沈安晏道,“昭昭的事情,只是特例。并非我不愿告知你们,死而复生是逆天而为,凭你和裴家主目前的修为,承受不住这代价。”
沈安晏牵着李凝心离开,信息量太多,她一时还是懵的。到卧房前,她还牵着沈安晏的手,没有放开。
“舍不得我走吗?”
沈安晏挑了个笑,晃了晃他们交握的双手,这神情倒像三百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李凝心后知后觉,松开了手,耳尖泛上红晕。
她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牵手太熟悉了,好像他们已经做过很多遍一样。
“我们……真的结为道侣了吗?”
“你不知道?”
李凝心抿了抿唇,道:“之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没告诉你,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她把详情告诉了沈安晏,他的神色凝重,不停地摩挲她的手心,末了一笑:“没关系,忘记就忘记吧,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所以……”李凝心欲言又止,“我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沈安晏的笑容僵住,良久叹气道:“……没有。”
哦。她心底松了一口气,记忆里刚和别人发生分歧,醒来后就成为人家道侣了,即使她接受能力良好,还是有点出格了。
沈安晏见她的眉头舒展,问道:“你很开心吗?”
李凝心:……
沈安晏的目光灼灼,她不敢去看。点头的话,感觉这个人能被气得当场走掉,摇头的话,又……
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为了我,你是不是付出了很多?”
刚才他说,死而复生之法是逆天而为,即使他出尘绝伦,与天抗衡又岂是那么容易?
“没什么……”沈安晏的声音有点哑,旋即笑道,“一点小事罢了。只要你回来了,那些都不重要。”
风吹起她的发丝,沈安晏伸手将它别到耳后,熟稔地仿佛做了千百次一样。
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如此强烈地把他淹没,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她身陨后,他放任自己沉沦的另一个梦境。
“抱一抱,昭昭,可以吗?”
近乎是祈求的音调,让李凝心心尖一颤,抬起了手臂,下一秒就应上一个温厚的怀抱。他的力度有点大,与她紧紧相贴在一起,她心里的某处地方却被填满了。
他不会多说关于他付出的代价,但是李凝心知道,这代价一定深重。
因为她感应不到他身上的剑骨了。
这也是他作为沈壹时,她不敢下定论他就是沈安晏的原因。沈安晏自生来便带有剑骨,这东西千年一遇,于修行大有益处,若是从体内生生剥离,不亚于剜心之痛。
且剑骨一失,原持有者的修为便会以雷霆之势倒退,灵脉滞涩,运行灵力时仿佛利刃划过一样,再想修炼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努力。
而他还能成为五州第一……
自她醒来时就发现,修为比身陨时高出了好几个大境界,且这灵力和李凝心本源的灵力虽相似,却又属不同之处,倒是与他同源。难不成,这也有沈安晏的一份助力?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李凝心安抚似的抚了抚他的背脊,沈安晏将头抵在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仿佛这样,两个人就再也不能分开。
这是,喜欢吗……
—
没过多久,李凝心的房门被敲响。
来者正是江曜灵,见李凝心来开门,她那双眼睛微红,藏了太多的情绪。就连脱口而出的话语也染上了几分泪意,不如从前开朗。
“昭昭……”
她本有很多话想问,问当年为什么要献祭,问师兄是怎么样找到你的,真开口了,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李凝心看她这副模样,勾起唇角。
“堂堂灵剑宗掌门,真要哭了?”
江曜灵破涕为笑,脸蹭到她的颈窝,压下了泪意。
“才没有呢。我是太开心了。”
最终还是聊到了李凝心复生以来的经过,原来师兄早就守在她身边了,江曜灵惊讶之余,也觉得合理,若说最关心李凝心的人,这五州内非他莫属了。
思及此,她道:“昭昭,师兄他这些年……变了很多。”
三百年前的沈安晏是天之骄子,修道者眼中的楷模,是彬彬有礼、侠肝义胆的大师兄;与动乱后他整顿灵剑宗的雷霆手腕,如今漠然、目空一切的态度,简直是大相径庭。
这些年,除了李凝心的事情,再没什么能牵动他半分。
但有如此高的修为,便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令不少人忌惮。
李凝心不是没有察觉,她道:“我知道。”
说到底,也许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有她的促就。李凝心道:“但我相信他,也相信他的道心。”
江曜灵顿了顿,最终没再说什么。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总之昭昭回来了,这已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你们又为何来东海?”
李凝心怕她多想,省去了自己失去一部分记忆的事情。谈及微尘灵界的一梦浮生鉴,江曜灵笑道:“我们和它倒是有缘。”
李凝心一愣,想起在北域的那段经历。二人相视一笑。
“是啊,确实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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