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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北原浅落发烧昏迷了三天。
半梦半醒间,她察觉有柔软的手帕在揩拭眼角。
睁开眼,是她母亲关切忧愁的面容。
不等她说什么,北原理纱已经按铃叫来医生。
她只好作罢,静静盯着北原理纱手上那块浅色的手帕。
“先喝点水,”医生走后,北原理纱从保温壶里倒了半杯水,“我已经给你爸说了,让他给你带点粥回来。”
北原浅落慢慢喝水,从先前检查时的简单交流中,她已经大致明白自己的情况。
沉思间,颊边传来温柔的触摸。
“医生说你太累了,工作是很重要,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好。”
“嗯……”北原浅落捧着水杯,看向床头柜上的手帕,“妈,我是哭过了吗?”
北原理纱神情一滞,替女儿把几缕碎发勾至耳后:“是,是昏迷的时候做噩梦了吧?”
北原浅落低头,注视着杯中澄澈的液体。
半晌。
“是,做了好大一个噩梦呢。”
*
重返岗位,大家都以为北原浅落是工作太忙累到了,纷纷前来问候。
只有她自己知道,最深层的病因是什么。
她之前还是想错了,一切的源头不是答应他的要求,一切的源头在于多年前那次偶遇。
她还埋怨白鸟任三郎那天不该去图书馆,其实那天,是她不该不跟着一起去图书馆。
这样,她就不会遇见这个男人了。
是啊,这个男人,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连姓名也只知道一半。
他死了。
在她恨他的时候,在她……爱他的时候。
*
跨江大桥的观景台上,晚上的江风冰冷刺骨。
今天是平安夜,不少年轻人成双成对。
北原浅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望着江面发呆。
这是她最近的习惯。
——他知道的习惯。
否则他不会多此一举留下那句遗言。
北原浅落低头苦笑,之前她来的时候,他在哪盯梢呢?
敢跟踪她,却不敢向她解释。
她是那么讲不通的人吗?
他知道的,她忘不了他,那句话,到底是想让她忘了他,还是想让她一辈子记得他呢?
他倒好,干脆利落地走了,把感情上的一团乱麻都留给她一个人。
她和他,算什么呢?
蓝牙耳机里的歌恰好来到那晚听到的那首。
最后的那句问话已经不成立了。
答案不再是will或will not,只有cannot。
“那个,不好意思……”
北原浅落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对自己说的。
她将视线从无尽的江面收回,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男人,抬手暂停蓝牙耳机中的音乐。
男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了做手势让他加油的朋友。
“请问,您也是一个人来的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北原浅落淡淡一笑,白皙的面庞似一朵绽放的白梅。
“抱歉,我要回家了,感谢您的好意。”
“是我打扰到您了吗?我向您道歉。”
北原浅落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失落的男人:“没有,我是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想了想,北原浅落补充了句:“圣诞快乐。”
车内,空调轰轰作响,狭小的空间内逐渐升温。
她随手打开收音机,驱车回家。
“朋友们,今天是平安夜,您现在还在路上是为什么呢?是现在才下班?还是说在和恋人家人出游的路上?”
是那天的电台主持人。
“今天是平安夜,过几天就是新年,希望大家来年都能平平安安,一切如意!对于过去的这一年,遗憾也好,喜事也好,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在后台给我们留言。”
过去的这一年吗?
北原浅落轻踩油门,她只希望,之后的岁月,不会像今年一样,这样极致的体验,一次就够了。
好吧,她在想什么呢?北原浅落扯了扯嘴角,当然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场间的音乐结束,主持人开始读后台的听友留言。
“主持人好,不知道您对我还有没有印象,几个月前,我在后台留言问要不要向暗恋对象表白,那时候大家给了很多建议。”
“哦这个小姑娘我还有印象,当时是要毕业了,在纠结要不要表白。”
“后来我鼓起勇气在路上拦下了他,和他表白了。本来是抱着反正要毕业了就算丢脸也再也见不到了的想法表白的,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犹豫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注意我很久了,我们算是双向暗恋吧,现在我们感情很好。希望大家也能收获幸福满满的爱情!”
“哇,是超出预料的超好发展呢,在平安夜收到这样的后续消息真的是太好了。就像这位姑娘说的那样,希望正在听节目的大家,都能收获幸福美满的爱情!”
回味良久,北原浅落才注意到脸颊上的温热湿意。
她连忙将车靠边停下,抽出纸巾擦拭。
没用的,就算当时她说出口了,依旧是无济于事,他那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拼命去做到,他是不会因为自己耽误任务的。
别说他了,她也不愿意自己成为他的累赘,那样凶险的地方,感情这种东西太过奢侈危险。
她宁愿他铁石心肠,不要对自己那么好。
北原浅落止住眼泪,重新驶向家的方向。
不过幸好,世上还是有人幸福的。
*
寒来暑往,时节如流。
北原浅落提着资料进入再也熟悉不过的法庭,准备开启她的第一百七十八次庭审。
刚走上席位,余光就看到旁听席上坐着的绫小路文麿,和他口袋里的松鼠。
对方冲她笑着点点头,权当打招呼。
不是说待会才到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这是想给自己在出庭前来个措手不及?北原浅落回了个无奈的笑,而后不再看他,自然没发现对方看到自己的举动后的惊讶。
她不是应该回他一个白眼或者高傲地冲他扬扬下巴吗?再不济也该瞪他一下才正常吧?
这次庭审并不复杂,北原浅落充分利用证据提出检方的诉求。
她的辩论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显露出工作多年的沉淀,更加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她真的变了。
庭审结束,他在出口等她。
见到他,北原浅落笑着走近:“不是说下班见吗?怎么偷偷来旁听了?”
“事情处理得比想象中快,就过来了。”绫小路文麿说着让松鼠坐在掌心。
北原浅落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它。
“那等我一下,我回检察厅收拾东西,你现在是去任三郎那还是跟我去检察厅?”
“和你去检察厅吧。”
“行,你跟我来吧。”
绫小路文麿在北原浅落办公室门口停下,看着对方在里面对助理和同事交流工作上的事。
几分钟后,北原浅落拎包出来,载着绫小路文麿前往订好的餐厅。
绫小路文麿来东京公干,她和白鸟任三郎约好和他聚餐。
三人以饮料代酒,举杯共饮。
“白鸟,你说得对,”绫小路文麿瞥了眼北原浅落,“北原变了。”
“什么我变了?”北原浅落眨了眨眼,面露不解。
白鸟任三郎会心一笑:“浅落,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两年脾气好了很多吗?当初目空一切高傲得不得了的大小姐现在已经变得温柔可人了。”
“喂喂?你们之前就是这么看我的?”没忍住,北原浅落面露不满。
二位男性相视一笑,还是这样的她更熟悉一些。
北原浅落也笑了,她将杯中的果汁喝尽,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算是变得温和沉稳点了吧?都是检事职级了,要是还像过去那样冲动不好。”
她终于还是做到了。
她突然有点想喝酒。
第二天,吃完午饭回来,北原浅落看到桌上有一束刺眼的红玫瑰。
晃神间,她暗自掐了自己一下,随后沉下脸拿起花束上的卡片。
几乎是立刻,她拿起花束下楼。
送花的是昨天审理那件案子的一位证人。
她径直开车去到对方的工作室,因为来过多次,前台已经认识她,见她捧着束红玫瑰进来也是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请帮我叫一下野田先生,谢谢。”北原浅落淡淡开口,神色冷峻。
不一会儿,野田幸治从里间迈步走来,眉头上扬,笑容灿烂:“北原检事,怎么现在来找我了?去里面坐吧!”
“不,不用了,”北原浅落将花放在旁边的小圆桌上,“我们还是在外面谈吧。”
阳光从落地窗投入,洒在鲜红的花瓣上,野田幸治心里有了猜测,笑着为北原浅落拉开椅子:“好,这花北原检事还喜欢吗?”
“野田先生,”北原浅落将玫瑰挪向对方那侧,“这花我不能收。”
阳光下,对方的笑容一滞:“是不喜欢吗?”
“野田先生,玫瑰不是能轻易送给女性的花。”不想闹得不快,北原浅落委婉说道,给对方递了一个台阶。
“北原检事,这点常识我当然知道,请别误会,这束玫瑰送得一点也不轻易,我很郑重。”野田幸治捏着花束的包装纸轻轻摩挲,而后将花推回,“北原检事,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被你深深吸引,我对你的爱慕之情就像这玫瑰一样浓烈。”
北原浅落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拉开与他的距离。
“野田先生,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花,更不能接受你的爱慕。”
“北原检事,我、我不奢求你能马上答应我,但是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北原浅落无奈地摇头:“野田先生,我和你只有公务上的往来,我可以把你当作朋友,但也止步于此了。”
北原浅落起身欲走:“野田先生,请您以后别再送花了。”
“是因为你那位前男友吗?”
身后传来两声短促的声响,是他的椅子被撞击的声音。
“我会比他更爱你。”
北原浅落一怔,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几秒后,她转过头看他,嘴角带着笑,眼神和语气却无比冷漠。
“野田先生,别拿自己和他比。”
“你没有资格。”
“别再给我送花了,不然,它们只会出现在垃圾桶。”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说完,她推门而出,再不回头。
前男友,北原浅落无声苦笑,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她“前男友”。
三年了,他离开人世已经三年了。
她会刻意不去回想那段短暂的时光,会刻意不去想他,但那些事她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刻意的遗忘也是有效果的,至少,他的面容已经模糊。
北原浅落是在一个寻常的晚上发现这点的。
那天晚上,她从一个搬到外地的证人家回来,路过二人定下约定的地方,她开过头后又开回,下车在江边驻足。
对岸的大楼仍闪耀着灯光,江上的邮轮仍在。
不可避免地,她开始回想他。
然后,她发现,她记不清他了。
有胡子的,没胡子的,她都记不清了。
发现这点的时候,她怔了许久,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不是浓烈的悲伤,也不是浓烈的失落,更像是一种淡淡的平静。
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做到忘了他了。
如他所愿。
*
北原浅落两手空空一脸冷漠回到检察厅,重新投入工作。
不多时,她收到池田正志的消息,提醒她别忘了晚上的聚餐。
她迅速回了个收到,又询问了对方身体情况几句。
对方前段时间住院治疗,她抽空去探望过,最近出院在家修养。
想到这,北原浅落抬手揉了揉眉心,她该多去看几次的,只是实在太忙了。
职位越高,责任越大,她彻底理解了当初父母忙于工作的无奈。现在她们一家三口,可以说都是日出而作,戴月而归。
一起吃个早饭,晚上谁能先回家纯粹是随机。
去探望池田正志那天还是早上听父亲提起他要去,顺带着捎她去的。
对了,那天听说最近池田正志住院都是他的侄子在照料,但是那时候他刚好出门了,她就没见到。
待会吃饭的时候应该能见到了。
下班后,北原浅落开车前往餐厅,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前往包厢。
“请问池田先生到了吗?”
“是的。”
“好,谢谢。”
在包厢门口谢过服务员,北原浅落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而入。
“抱歉前辈,我来晚了,您久等——”
她手中装有资料的包猝然落地,发出一记沉重的闷响。
她睁大眼睛盯着桌边的男人,除视觉外的一切感官在此刻宕机,嘴唇控制不住发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看着他起身,走近,弯腰,看着他捡起自己的包,然后,递过来。
“北原小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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