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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巷窥影
江晴看着恰到好处停在眼前的菜碟,筷子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文诚,他正神色自然地给导演递纸巾,仿佛刚才转盘的动作只是无心之举。
“谢谢。”她轻声道了句,夹了一筷子芦蒿。
“怎么样?”文诚转过头来,像是随口一问,“他家的时蔬都很新鲜。”
“嗯,挺嫩的。”江晴点点头,把话题转回工作,“说到食材,第三幕里女主下厨那场戏,其实也想体现这种'时令感'。”
导演来了兴趣:“怎么说?”
“她做的都是当季最普通的家常菜”江晴解释,“但正是这种日常,反而最能体现人物对生活的眷恋。”
文诚若有所思:“所以那道清炒菜心不仅是菜,更是人物心理的外化?”
“对。”江晴有些意外他能这么快领会,“简单,却最见功夫。”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一碟金黄的锅贴,放在转盘另一侧。文诚很自然地将转盘轻轻一转,让锅贴停在江晴和苗家瑶中间:“尝尝这个,他家的招牌。”
苗家瑶笑着夹了一个:“文诚今天怎么跟餐厅经理似的,这么会照顾人。”
文诚从容一笑:“这不是跟着江老师学嘛,细节见真章。”
江晴低头小口吃着锅贴,无视掉文诚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饭后上结账时,文诚特意走到江晴身边:“江老师,明天第二幕那场雨戏,我还有些地方想请教您。”
“明天围读会上可以讨论。”江晴收拾着包,语气平和。
“好。”文诚点点头,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万一您想到什么细节,随时可以沟通。”
江晴接过名片,纸质厚实,上面只有名字和一行电话号码。“谢谢。”说完把名片收进包里。
夜色渐深。公寓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电视里播放着夜间新闻,声音开得很低,更像是背景噪音。江屿没坐在沙发上,而是搬了把椅子靠在窗边,下巴搁在冰凉的窗框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
他的视线穿过雾气,牢牢锁在楼下那条窄窄的、一直延伸到巷口的小路上。路灯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路面,更远处则隐没在沉沉的夜色里。
窗外偶尔传来晚归行人匆促的脚步声,或是远处车辆驶过的模糊声响。每一次,哪怕是最轻微的动静,都会让江屿下意识地绷直脊背,眼睛紧紧盯着巷口的方向,直到确认那声音渐行渐远,才又慢慢松懈下来,恢复那种望眼欲穿的姿势。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得格外漫长。挂钟的秒针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等待的心上。
巷口始终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偶尔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白天在云大校园里走动的疲惫感渐渐涌了上来,眼皮开始发沉,窗框的凉意也抵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他强撑着,意识在清醒和迷糊的边缘徘徊,几乎要趴在窗台上睡着。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两道车灯的光柱由远及近,划破了巷子的昏暗。一辆黑色的SUV缓缓停在巷口。江屿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困意全无。他紧紧盯着那辆车,心跳莫名加快。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江晴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她似乎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转身对着驾驶座的方向摆了摆手,像是在道别。江屿的心刚要落回原地,却见驾驶座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绕到车另一侧,叫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江晴。
男人手里拿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递向江晴。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但足以让江屿看清那男人侧脸的轮廓,看起来年轻、得体。江晴接过围巾,两人在车边站着说了几句话。距离太远,江屿听不清内容,只看到江晴抬手拢了拢头发,那个男人微微倾听着,偶尔点头。那画面,在寂静的夜色里,竟有种说不出的……熟稔和默契。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男人便回到车上,车子缓缓驶离。江晴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公寓楼走来。
江屿猛地从窗边退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有点闷闷的难受。他飞快地关掉电视,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随手抓起一本摊开的书,假装一直在看书,耳朵却竖着,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大门打开。江晴有些意外地看着客厅的灯光和沙发上的江屿:“这么晚了,还没睡?”
江屿从书后抬起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还不困。”他的目光在江晴脸上扫过,敏锐地捕捉到她脸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随着她换鞋走进来,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饭菜和一丝酒精的气息飘了过来。
江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硬邦邦的质问:“你喝酒了?”
江晴把包和围巾挂在玄关,走到厨房倒了杯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疲惫:“导演举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不喝不行。”她喝了大半杯水,才看向江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惯常的关心,“晚上吃的什么?今天出去逛了吗?”
“吃了面。”江屿回答得简短,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去了云大。”
“感觉怎么样?学校环境还行吗?”江晴边问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柔软的针织衫。
“还行。”江屿的回答更简短了,几乎是敷衍。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那个男人递围巾的画面和江晴此刻略带疲惫却温和的样子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他心里堵着一团乱麻,想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遍,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眼,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试探,“刚才……送你回来的是谁啊?”
江晴正把外套挂进衣柜,闻言动作没停,语气十分坦然,听不出任何波澜:“剧组的同事。他住得不远,顺路捎我一段。”
听到“同事”、“顺路”这样坦荡的解释,江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下,那股莫名的闷气消散了大半,甚至感到一丝轻松。
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故意用了一种听起来像是调侃、实则带着点试探和掩饰自己刚才过分在意的语气,扯了扯嘴角:“哦,同事啊……看人家还挺周到,专门下车给你送围巾。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心跳却有点快,耳朵尖也悄悄热了起来。
江晴挂好外套,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走到沙发边,顺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你这孩子,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她伸手轻轻拍了下江屿的后脑勺。
她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杯温水,背对着江屿继续说:“再说了,你姐我整天不是对着电脑就是对着剧组一堆人,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江屿低着头,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耳朵更红了。江晴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无可挑剔,可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并没有完全消散。他闷闷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江晴看着弟弟低垂的脑袋和微微绷紧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她走过去,在沙发扶手上坐下,距离江屿很近。
“小屿,”她的声音放软了些,“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有点不习惯?”
江屿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抬头,也没否认。
江晴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伸手,轻轻把他手里那本拿倒了的书抽出来,合上放在一边。“我这几天工作是忙了点,陪你的时间少了。”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但我这里也是你的家,我是你姐,这点永远不会变。别胡思乱想,嗯?”
“知道了。”他声音闷闷的,“我没胡思乱想。”
“没胡思乱想最好。”江晴笑了笑,站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去洗漱睡觉,我也得早点睡,明天围读会任务不轻。”
她说完,便拿着水杯朝厨房走去,把杯子冲洗干净倒扣在沥水架上。走到客厅角落,打开壁橱,拿出叠放整齐的被褥和枕头,开始熟练地在沙发上铺床。
江屿看着她的动作,喉咙有些发紧,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默默起身,走向唯一的那间卧室。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江晴正背对着他,弯腰整理着沙发靠垫,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背影。窗外月光清冷,衬得客厅有些空旷。
“晚安。”他声音不大。
江晴转过身,对他笑了笑:“晚安,记得关灯。”
卧室门轻轻关上。江屿靠在门后,没有立刻开灯。黑暗中,他能听到客厅里细微的声响——被子窸窣,脚步声,然后是沙发承重时轻微的吱呀声。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他回想刚才的对话,江晴的解释坦荡自然,关心也真切,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可是,那个男人下车递围巾时,路灯下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让他莫名的在意,怎么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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