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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似梦
我当时,虽知她来的时候不对,却并不知她竟会因此遭受致命之伤。直至人倒下,我想起楚流风与我说过,若我不幸中了结界上的阵法,那便只能爬回天星阁求他保命。
可他想也知道,我没那么好的运气爬回去,是以最后我走时,他丢了一枚血红的丹珠给我。
我不知这是什么宝物,但见楚流风神情很是不悦,仿佛舍了什么大便宜,便知这东西大约能救命。
江秋月倒下片刻便呼吸微弱闭了眼睛,我捏着她的鼻子将那丹珠给她服下。大约因操控阵法之人出事,整个骷髅山已乱成一团,眼见周遭的尸毒气息愈发明显,便是思考片刻,将人扛了起来跑出山中。
楚流风的骨头固然重要,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一条人命死在我眼前。
我出了骷髅山,在山外寻了个干净之处将江秋月放下,而后便准备再度回山取圣骨。
然而半途之上毒雾弥漫,魔族的圣女却是卷土重来,这圣女名叫阴离绯,乃是南疆魔族的后裔,和当年的楚流风一样行事颇为嚣张,屡次三番去仙门挑事便是她的手笔。
徐天南觉得此女甚是难缠,几次出手也未能将她拿下。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回。
圣女携着魔众再度奔袭而来,楼山阁的人自是难以招架。何况他们的阵法已然被毁了。
我眼睁睁看着楼山阁的弟子死在尸傀儡的手下,不禁想到当年那位苏师兄是何等的勇猛,竟敢独自深入这般虎穴,当真叫人佩服。
魔族之人本不是楼山弟子的对手,毕竟没了魔尊,他们对仙门的敬畏一日胜过一日,何况仙阁的人岂是那般好对付,个个皆是万里挑一。
他们不敌楼山阁之人,然而此时形势逆转,困住尸傀儡的阵法失效,霎时杀得一片血流成河,这番场面着实是惊骇。我手中拿着剑,只在隐蔽之处暗杀了几名尸傀儡,心知这番战局只怕是以楼山阁大败为收场。
正是心焦之时,忽然自骷髅山传来一片剑影刀光,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般耀目的剑光,一剑化万影,分明是正宗仙门的法器,偏生舞出了遮天蔽日的凶悍,成群的尸傀儡倒下,我看见一道青衣的人影从消散的毒雾中走出。
这人身形远远望去甚为熟悉,我不由得心中一惊,好在定睛一看,并非是记忆中的那张沉重俊朗的脸。
隔得甚远瞧去那张脸生得甚为寻常,显然是个并不相熟的人,此人显是率领楼山阁的一位首领,手中提着沾满血的仙剑,轻易便擒住了魔族的那名圣女。
“丢了人你们自己去找,逼问我作甚?!”圣女倒是不肯受降,梗着脖子不知与谁叫嚷。
叫嚷着,陡然一个巴掌却扇了过来,将她一掌打在地上。那打人的壮士亦是叫我心中一动,面目神情,赫然是昔年陪同在江秋月身边的那名男子。
这男子怒道,“我师妹若出了事,你等皆要以死谢罪——!”
这激动的声音犹然耳熟,我瞧见韩山瘸了一条腿,难怪只能作为后备出兵,他关心着江秋月,便对那名逆转两方战事的男子道,“子鸢掌使,师妹去了那魔族圣山里头,可人却失踪不见,现下该如何找寻?师妹她想寻到圣骨,这才单枪匹马去了骷髅山……”
楚流风的死期已定,人虽关押在天星阁,然各方仙首对发落楚流风都颇有计较,若楼山的人取到魔骨,楚流风多半便会被押往楼山。
……虽是不折不扣的魔头,但想来身上多半还有叫仙门中人忌惮的东西。
说不定楼山的人来此,不只是仙障被破的缘故。
我此时方想起自己还有一桩任务,徐天南给我这桩任务之时并未多说什么,我在他手下呆了六年,足以叫徐天南认为我和当年的苏师兄一般,绝不会轻易背弃仙门。
因韩山这句话提醒,我立刻掉头往骷髅山去。
那摆放着九层石塔的骷髅洞中一地尸骸,除却尸傀儡,还有不少想来取魔骨之人。此时却是都命丧其中。
仙魔两道若互不干涉兴许能各走各路,然天下间终究只有一条大路,是以这条路上的人定会拼杀个你死我活。
我叹了一口气,大约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知道,楚流风的骨头活人是无法取出来的。
我在一具焦黑的尸傀儡上施了符咒,念动咒语让那具傀儡到石塔前。一具沉重的尸骨被小心翼翼捧出,穿过石塔之上的结界,瞬间化为了舍利模样。
看来楚流风也知道一具骨头不好背在身上,我捏着那枚舍利一路疾回天星阁。
无数弟子仍在圣山搜寻,而那名为子鸢的掌使已然得了江秋月的下落,我临走之时看见楼山的弟子围绕在那昏沉过去的姑娘身边。
她不会死,楚流风给的丹药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那子鸢掌使将那雪色人影护在怀中,似在查探她的伤情。
这个姑娘……,我与她只多年前在白苍山偶遇,记得她曾笑言我若去了楼山可与她做姐妹,可惜我无缘得去,当年她告知我湮虚的弱点,如今我救她一命,也算还了她当年相助之情。
我这人惯来能记得大大小小的事,尤其在摘星阁下修炼之时万籁俱寂,夜深人静的时候,往事便一件一件浮上心头。
离开雁回山已好些年,不知为何,我愈发地记得过去种种。
只是不敢往下想,只怕稍一想来,便会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
……我会错过什么呢。
当年错过之时,明明白白知道自己错过。可我心中坚信,我与顾雁回此生不会有交集,即便错过,那也是心知肚明的。
我错过的自然也不单是顾雁回。
拿了圣骨回去见徐天南,他果然十分高兴,当即捧着圣骨舍利前往摘星楼与阁主徐玉禀报。
岂料去了一会儿,便是冷着一张脸回来,低低笑着与我说,“此番阁主大喜要嘉奖于你,……你可真是前途无量啊!”
徐天南的笑声从面具后头发出,他在天星阁时常戴一张黑铜面具。听说是往年办事时得罪的人甚多,担心仇家寻来报复,是以不以真容示人。
徐天南的面具常年戴着,不过恰巧在魇境时不知是不是无意露出了真面目。
——他的真面目算不得好看也算不得丑,不过是一张保养得宜的男子面孔,看得出有些年纪,眼神倒是思虑颇深。
我昔年只瞧见过一面,那时我年岁尚小,觉着这张脸尚是耐看。如今大约我年岁长了,只觉此人的面目愈发冷酷,且也不如何耐看。可惜徐天南这些年把面具焊在了脸上,我也无从再评判他相貌如何。只是听见那声冷笑,心中颇有些不适。
这几年我确然也做了几件事,除却常年看守楚流风,也闯荡了几回。
本以为徐天南会予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进摘星阁受嘉奖,现在看来,他似乎对我愈发不满。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天南虽是一副不待见的语气,然而毕竟没有把我赶出去。当年与我一道进门的,被赶出去的也大有人在。
好歹是仙阁首座,念在他当年收我进来,我只沉下一口气,并未多言。
徐天南冷笑几声,打量我两眼,他那目光并无什么欣赏,我进门多年因过得拮据,长日只着门中弟子常服,早将昔年在雁回山收拾的装扮忘了。
不过那时年纪甚小,即便是穿着雁回山的弟子校服也是出淤泥而不染,自有一股气韵在身。
现今步入尘世,仍旧稚拙简素,自然比不了当年。
我吞下一口气,听徐天南说,“阁主既然要赏你,你便收拾收拾去见他,记得穿好点莫要丢本座的脸——”
说完便是起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瞧见那道身影迅疾,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不禁挠着头想了半响,……究竟我是如何生出一个天大的误会,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耐看?又是如何被猪油蒙了心,认为这个其貌不扬且冷酷无情的男人暗恋于我?又是如何如何坚持这份误会,认为这个男子暗恋于我却不好与我告白是因他在考验我——
怎能死心塌地为此人做事做了六年?
……种种因由,只叫我迷惑不已。当年,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认为徐天南是个光明磊落无私善良有情有义高不可攀之人——
我想,这当真是命运给我的一记重击。
我其实亦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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