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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乐郡主
传闻中昌乐郡主是个飞扬跋扈的人,但凡得罪她的都不会好下场,郡主之狠毒之野蛮,京中贵女口口相传,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绝对不让这些话流传到郡主耳朵里。
如今她才十三岁,已经这般让人闻风丧胆,真不敢想象以后又会如何。
经此一事,段玉鸿算是见识到了昌乐郡主的“雷霆手段”,眼下虽把这事揭过去了,可终究难说郡主不记仇,没过多久,段小姐开始怀疑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
三日后,昌乐郡主亲自登门段府。
段家与其父燕王素无来往,也不曾听说女儿和昌乐郡主有什么交情,这时听闻郡主登门,段老爷段夫人都有些慌神,急命下人张罗宴席款待。
段玉鸿显然比父母更慌,之前在公主府发生的事,她不愿父母挂心,并未说一个字,嘉成郡主也嘱咐过京中各位小姐及其下人:此是小事,不可到处宣扬,若是让她知道谁在外头嚼舌根,必不轻饶。
想来纵有人阳奉阴违,也未必这么快传到她父亲耳朵里,也是巧,段延年正逢休沐,这几日一直躲在书房和夫人吟诗下棋。
从不露怯的段小姐现在提心吊胆,亲自来花厅请郡主赴宴,生怕有怠慢之嫌,只见郡主笑意盈盈,挽着她的手道:“不必如此拘礼,我这次来,是特来登门道歉,怎好意思叫你们受累。”
段玉鸿怔住。
她原来不是来找茬的吗?
郡主带来的人,一一将礼物卸下,皆是些簪环首饰、笔墨纸砚和珍馐美酿,譬如暹罗国进贡的暹猪,两坛郢州春酒,还有罗氏所制的山松脂圆柱墨“碧玉圭”、“蛾绿螺”,此等松烟墨皆是千金难求。
这显然是投其所好,更加让段玉鸿受宠若惊。
“郡主言重了,现在也正是该用饭的时候,郡主若赏脸,不如就在臣女家用饭吧。”
“那倒不必。”昌乐郡主语气生硬,有几分不耐。
身边侍女轻轻咳嗽,以眼神示意,她才反应过来,又改口道:“哎呀,正好我也饿得很,那就有劳段小姐了。”
段玉鸿领她到木香坞,园中烂漫春光,花团锦簇,两人穿过花影斑驳的游廊,一直进入花厅,仆人们正在楠木大桌上摆饭。
段家一大家都在这里相陪,但郡主嫌闹腾,和段玉鸿移步到偏厅另置酒席。
昌乐郡主龙肝凤髓吃惯了的,对这等家常茶饭并不感兴趣,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怎么不见你那小马奴?”
“他在马厩给马喂草料,不便到郡主面前行走。”
郡主端起桌上茶钟,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是好茶,但对郡主而言,仍是寡淡无味,于是又搁下,“真没劲。”
“郡主,您哪里不舒服吗?”
昌乐郡主嫣然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趣罢了。对了,段小姐,你那小马奴长得还算白净,我看着很喜欢,不如叫他到跟前来伺候吧。”
“好。”
过了一会儿,周安听传来到偏厅,段玉鸿命人给他换了新衣裳见客,这时他穿着秋香色直身,戴着一领新头巾,唇若施脂,面如傅粉,仿佛唱戏的优伶。只是眉目间仍是那般桀骜不驯,似乎让他来服侍郡主他是极不情愿的。
昌乐郡主非但不恼,反觉十分有趣,她身边所有人对她无一不是奉承谄媚,只有这个小马奴偏偏看不上她,如果连周安这种不惧权贵的人都能臣服于自己,那才叫有趣呢。
“他叫什么名字?”郡主看着周安,问的却是段小姐。
段玉鸿回道:“他叫周安,安邦定国的安。”
“哎呀,我知道是哪个字,你不必解释。”郡主摆摆手,眯起凤眸,轻轻抚弄鬓角,又道:“周安,你上来倒茶。”
“是。”周安迈步走上来,端起郡主面前那只青花缠枝纹的执壶,往一只葵花钟里注满茶水。
“怎么不亲自递给我,还有,你斟的茶这么满,洒出来可怎么办?”
周安疑似翻了个白眼,另拿了杯子又倒茶,旋即递送到郡主手中。
昌乐郡主接着,执杯的手停在半空,娇滴滴的声音里尽是抱怨,“你为何看都不看本郡主一眼,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段玉鸿忍不住出言替他解围,“郡主,他出身卑微,怎敢直视郡主芳容,您千万不要误会。”
昌乐低头看着手里的茶钟,汤色嫩绿明亮,抿一口,滋味甘爽鲜醇,不禁盈盈笑道:“你不必替他描补,本郡主要听真话,本郡主身边皆是阿谀奉承之辈,这种讨好主子的话早已听腻了。”
段玉鸿脸色白得只剩下一点胭脂红,遂将目光移向周安,周安昂首挺胸,直言不讳,“郡主说得对,小人的确…的确不怎么看得上……”
“周安。”段玉鸿疾言厉色,打断他的话,“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
郡主笑道:“不要紧不要紧,你这小马奴说话很坦诚,正合本郡主的意思,我是不会与他计较的。凤莲,快,给他赏钱。”
她身边那叫凤莲的宫女拿出钱袋,赏了他一百钱。
段玉鸿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地,煞白的脸恢复常色。
郡主掉过脸,看向段玉鸿,“段小姐这么害怕呀,你是不是也觉得本郡主很坏?”
“郡主,您多虑了。”
“唉,我知道我做事情冲动,姑姑也说过我好几遭的,你不知道,在外头她顾着我的体面,背地里可常常训斥我呢。你以为姑姑是真的维护我吗,她维护的不过是皇家体面罢了。”
凤莲接过话头,“郡主就是太护犊子,看底下人被打成那样怎能不生气,段小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昌乐又道:“若是段小姐生气,我也给你下跪道歉好不好?”她拉着她的手,语气绵软,眼圈也红红的,和昔日跋扈之态截然不同。
“郡主……”
郡主见她惘然发怔,急急踢开椅子就要跪下,段玉鸿扶她起来,“万万不可,郡主,您是千金之躯,怎能向臣女下跪?”
“这么说,你是不计较了?”
“这本是小事,臣女不会放在心上的。。”
郡主于是起身,重新落座,拍拍手,一名头上裹着白布的青衣仆人走了进来,是前些日子欺辱周安的那名马车夫张贵。
“快,给周安磕个头认错,你也真是的,干嘛欺负人家,都是本郡主平日纵坏了你们这些人!”
张贵立即跟周安磕头,“小兄弟,是我太不是东西,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周安鼻子里哼了一声。
张贵继续磕头,周安无奈,只好说不计较,他才不磕了。
郡主这次如此兴师动众,放下身段主动求和,倒真叫段玉鸿刮目相看,想来那些传闻真真假假,并不完全对,郡主或许是真的任性冲动,可本性也并不坏,不然也不会亲自登门赔罪。
可见,她事后也很后悔。
段玉鸿至此终于放下心中芥蒂,之后和郡主相谈甚欢,两人一起游园赏花,不亦乐乎。
更让段小姐意外的是,郡主学识谈吐亦不同寻常,谈史论今,颇有见地。
周安并不认同段小姐的看法,他直言道:“这小女子事出反常,必有图谋。”
段玉鸿恼道:“人也叫你打了,人家还给你赔礼道歉,你还想如何呢!”
周安一时语塞,“总之,我就是觉得她不对劲。”
段玉鸿懒得跟他理论,照常接待郡主,有时郡主来段家,有时请段小姐到王府小聚。
段延年对女儿与郡主的交情颇有几分隐忧,昌乐郡主的生父是燕王,此人平时看着不动声色,但极有可能参与到夺嫡之争里。他不想参与其间,便嘱咐女儿,不可和郡主交往过密。
“父亲,您也太多虑了,我和郡主又不是男子,牵扯不到朝堂上的事。”
段延年笑眯眯,捻着胡须道:“你说得很是,想来是爹爹多心了。”
一日,昌乐郡主邀段家小姐去郊外踏青放纸鸢,昌乐不小心把风筝挂在了树梢。
“那可是本郡主最喜爱的大蝴蝶风筝,是请了扎风筝的巧手匠人做的,凤莲,你真是笨死了,连个风筝都放不好!”
凤莲脸色苍白,不停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段玉鸿将自己的美人风筝让出来,“郡主不如放我的吧。”
昌乐郡主小脸气鼓鼓的,“那怎么行!唉,要是有人能替我把风筝拿下来就好了。”
段玉鸿看向周安,“周安,你不是会爬树吗?”
周安冷冷道:“小人今天腿脚不方便。”
“周安,你别拿这话搪塞我,郡主待你不薄,你替她做点事怎么了。”
周安梗着脖子,语气生硬,“我可是看小姐的面子。”
说完,他走到挂了风筝的大树前,双手抱住树身,两腿用力往上蹬,慢慢上去,小心翼翼爬上树梢后,便抓住蝴蝶风筝一边翅膀,往下扔出去。
“下来了,下来了!”昌乐郡主高兴不已,又赏了周安不少钱。
可这时,天公不作美,郡主还想放风筝,偏下起小雨。两家马车离得远,慌乱奔跑时,一下迷失方向,后来郡主拉着段玉鸿的手,急道:“快看,那里有座小庙!”
小庙无人,荒废了有一些年月,庙宇内,供台前,释迦佛芦芽穿膝,观世音荆棘缠身。
几人刚进入庙内,忽然一道闪电劈落,外面大雨倾盆,吓得几个姑娘抱成一团。
郡主声音哽咽:“都是我不好,不该来这里放风筝。”
段玉鸿安慰道:“别这么说郡主,天公不作美,谁也不想的。”
周安一身不坑,只是在旁边默默生火,火苗渐渐上来,几人都聚在一旁向火。
郡主道:“玉鸿,你的衣衫都湿透了,要不要换下来烤烤?”
段玉鸿脸色绯红,“还是不必了,这样也能干的。”
还是昌乐郡主行事果断,当即命凤莲拉了佛像前的帷幔,隔成一道屏风,两人烘完衣裳穿上,仍坐在火前。
“玉鸿,你里面衣裳还是湿的,这样会生病的。”
段玉鸿心想也是,于是起身走到屏风后,褪尽衣衫,隔着屏风把湿衣服交给凤莲。
凤莲拿着段小姐的衣裳,放在火上烘烤,烤了一会儿,昌乐忽然尖叫起来,“啊!有耗子!好大的耗子!”
周安十分不悦,挑眉道:“耗子有什么好怕,又不吃人。”
昌乐郡主抱着头,哭哭啼啼跑来跑去,“我不要在这里待了,本郡主要回家!凤莲,它跑你脚下了!”
凤莲吓得手一抖,把段玉鸿的衣裳掉入火中,“耗子在哪里?奴婢最怕耗子了!”
周安瞳孔微震,急用手抢出段玉鸿的衣衫将火踩灭,那小侍女却突然撞过来,他躲避不及,不知踩中什么,脚下一滑,伸手将布幔搭成的屏风拉了下来。
段玉鸿惊叫一声。
火光中,少女的胴体清晰可见,她全身发抖,慌慌张张蹲下来,用手去挡自己的身体,周安反应过来,慌忙将布幔抓起来给段小姐挡身体。
“你走开!你别过来!”段玉鸿怒道,含着泪水的眼睛死死瞪他。
周安低下头,“对不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昌乐郡主推开周安,把他赶得远远的。
昌乐上前抱住段小姐,安慰她,“没事的玉鸿,天色这么暗,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你放心。”
说罢,她声音又小了几分,若有似无地感叹道:“真看不出来啊,这个周安,居然这么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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