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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有她,应黎想必是享世间尊名,受黎民香火。
只听“砰”一声巨响,却非血溅当场的闷声,而是应黎与殷启元两道人影重重扑倒在地的声响。
方才应黎见殷启元欲撞柱死谏,瞳孔骤缩,身影疾如闪电,瞬息之间掠至他身前。
情急之下,应黎来不及多思,一把压住殷启元,两人齐齐翻倒在殿中。
殷启元怀了死谏之意,方一着地便又起身,欲再度撞柱。
应黎见状,眉眼一沉,只得强行压制。他膝压在殷启元腿上,反剪其双臂,让他不能动弹。
殷启元半边脸贴着冰冷地砖,气息粗乱,如野兽般拼命挣扎,怒声嘶哑道:“你这妖人,放开本王,本王要将你……”
殷玦心头一跳,急忙趋前几步。她惊魂未定,声音里仍带着一丝余悸,“皇叔,你且息怒,切莫冲动。”
她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稳住心神,语气柔和道:“皇叔,待放开你后,你务必答应朕,不可再行此等偏激之举。”
殷启元怒意尚未消散,胸膛剧烈起伏着,喉间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望着皇帝。
殷玦深吸一气,神色一敛,郑重道:“立后缘由,朕会坦诚告知皇叔。只是朕想先问皇叔几个问题。皇叔若同意,便点点头。”
殷启元咬着后牙,勉力点头。他倒要看看皇帝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殷玦这才朝应黎点头示意:“应黎哥哥,先松开。”
应黎闻言方解开钳制,甫一起身便立刻挡在殷玦跟前,周身戒备不减半分。他冷冷地看着殷启元,沉声道:“有我在,你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寻死不成。”
小皇帝胆子小,别被这人吓到了。
万方连忙上前,将殷启元从地上扶起,让他在案侧坐稳,忍不住劝道:“王爷何苦如此?陛下孤苦至今,就只余王爷一位血脉至亲。王爷这一撞,岂非是叫天下百姓觉得陛下薄情寡义,不顾亲族?”
殷启元侧过脸,胸膛仍旧是剧烈起伏,眼底却带着酸涩与疲惫。片刻后,两行清泪自眼中滑下,“万方,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与皇兄、与我,也算是一道长大,可曾见过我有这等软弱之时?若非陛下执迷不悟,我又何必逼迫至此。”
说着,他目光灼灼,再度看向皇帝,问道:“陛下立后,究竟有何难言苦衷?”
殷玦直视殷启元,沉默片刻,忽而反问:“皇叔又因何死谏?”
殷启元叹息,将心头压抑许久的话语吐出:“臣本以为陛下年岁渐长,理当对祁佩瑶与韩泰岳恨之入骨。却不想方才你言谈之间,竟未见半点怨恨之意,臣心中暗恨,又有意警醒陛下,故而存了死谏之意。”
殷玦闻言,心口轻颤,亦是长叹一声,“是侄儿之过,不当试探皇叔。”
她抬眸,眼中澄澈而真诚,“太后耳目众多,便是朕的建章宫中,亦藏着不少她的眼线。朕自幼谨慎惯了,唯有在大伴与应黎面前,能稍微松懈些。”
除了寥寥几桩难以忍受之事,其余委屈,她当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再看向殷启元时,殷玦神色微动,不免惆怅道:“今日方知,皇叔与朕心思相同,对太后与大司马皆暗怀不满。”
她沉默片刻,方又回了殷启元先前所问,“皇叔,朕若当真被美色蛊惑,今日便不会让你站在这里与朕理论。立应黎为后,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更非被他迷了心窍。”
殷启元微怔,“那陛下此举是为何?今日立后诏书已拟好,朝堂上下皆为惊异,议论纷纷,于陛下名声大为不利。”
担心隔墙有耳,殷玦不免压低声音,问:“皇叔觉得宫中侍卫如何?”
殷启元皱眉,“不如何。”上次迎冬神,他便发现侍卫们多听命于太后与大司马,皇帝反而成了虚名。更有甚者,部分近卫乃是韩泰岳亲调,只听他一人之令,连太后亦难使转。
殷玦点头,“宫中侍卫也好,金吾卫也罢,尽皆听命于太后与大司马。朕手中无人,甚至连打造心腹的名头都无。”
“但如果朕借立后一事,新建一支禁卫军呢?”
殷玦忽然抬手,将桌案上的蜡灯点燃,如豆大小的火焰在太阳照耀下微不可见,她却低声笑了。
“应黎哥哥一人便能拦千军万马,能立刻斩杀太后与大司马。但他们骤然暴毙,却会让朝堂众人忧心忡忡,无心国事,更会让边军大乱。”
“朕只能徐徐图之。”
“就像这根蜡烛,在白日里可有可无。可若是有一千个,一万个,总归能燃起来,照亮这偌大的藏书阁。”
说着她轻轻缠绕住应黎手心,细长手指点点滑入他指缝,最终将五指稳稳嵌入他掌中,与其十指相扣。
应黎侧首望她,掌心的温度朝他袭来,湿浸浸的。
殷玦继续道:“皇叔也瞧见了,应黎哥哥武艺甚是高强,又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与太后、与大司马、与宗室之间毫无瓜葛。”
“立应黎为后,朕便可以皇后之名设禁卫军,名正言顺地募擅长武力且忠君者,护卫朕与应黎哥哥安危,从而与金吾卫分庭抗礼。”
“皇叔,应黎守在朕的身边,只为朕所用。是朕亏欠他良多,让他名声有污受辱,让他被缚深渊。”
若是没有她,应黎想必是享世间尊名,受黎民香火。
说到此,殷玦眼中有着微不可察的酸意,“便是不立他,也有太后亲选之人。朕不愿生,凭太后手段,她也能造一个嫡长孙出来。”
“朕不想这一生都被太后与大司马所困,也不愿让旁人占了嫡长子的名头。故,朕只能立应黎哥哥为后。”
殷启元久久无言,好半晌猛然抬头,哑声开口:“陛下,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是臣糊涂。”
殷玦又柔柔看向应黎,迎身凑过去抱他。若是顺利与他诞下子嗣,想必应黎会看在孩子面上,尽全力帮她。
应黎不曾想她有此举,当着殷启元面,不好推开,只得拥着她,“莫担心,凡事有我在。”
殷启元见状,长长叹息一声,眼中带了一丝怜惜与悔意。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陛下心中有盘算,臣也应当将沉埋已久的往事告知陛下。”
殷玦仍旧靠在应黎怀中,目光稍稍冷静,“皇叔请讲。”
殷启元喉头滚动,恨恨道:“皇兄绝不是病逝!”
殷玦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要起身。
应黎骤然想到上次殷玦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担心她又受到刺激,不免收拢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殷启元未曾留意他二人之间细微动作,只闭上了眼,哑声沉痛道:“皇兄身体一向康健,若非祁佩瑶对皇兄下毒,皇兄怎会壮年而死?”
他笃定:“一定是祁佩瑶暗害皇兄。”
殷玦闻言,只觉仿佛被重锤击中,好半晌才艰难从喉间挤出一丝破碎不堪的声音,“皇叔,你说什么?”
殷启元眉头一拧,瞥向万方,“此事关系重大,你为何不曾禀报陛下?”
万方扑通一声跪下来,叩首道:“陛下恕罪。当时陛下年幼,自顾不暇,老奴不愿陛下再添忧思。”
殷玦急切问道:“皇叔,此事与大伴无关。父皇之死,可是另有蹊跷?”
殷启元望向殷玦,眼含全是对太后的恨意,“若是太后待陛下尚有半分仁慈,臣本想将此事带入棺椁之中。但如今陛下既已看清太后面目,也应当知晓当年之事。”
他沉声道:“皇兄前脚令臣出京就藩,后脚便重病不起。这期间不过寥寥几日,若非祁佩瑶有意加害,皇兄岂会忽然之间昏厥不醒?”
闻言,殷玦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不由得掐着自己手心。
应黎见状,立刻抬手抚上她的手背,与她相握,帮其稳住心神,“且先听完,莫动气。”
殷启元继续道出那段往事,缓缓开口:
“当时臣遵皇兄之命,出京方半月,便闻韩泰岳得胜回朝,皇兄骤然间便神志不清的消息。万方传密旨召臣回京,可尚未来得及见面,皇兄便溘然长逝。”
“皇兄头疾久不痊愈,便痴迷于求仙问道,丹药不知吃了多少。想是祁佩瑶趁皇兄旧疾复发,在药中动了手脚。”
他说到这里,声音哑不可闻,“是臣不好,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兄被害。”这么多年,他心中实在有愧。
殷玦听到此处,再也撑不住。她泪水汩汩涌出,牙关紧咬。胸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掌攥住,呼吸紊乱,心口剧烈抽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颤抖得不成样子。
“殷玦!”
应黎大骇,当即将殷玦平放在地,厉声道:“你清醒一点儿。”
他急忙吩咐万方按住殷玦手脚,自己一手抬起殷玦下颚,两指掐着她脸颊,迫使她打开唇。又伸出一根修长指节探入殷玦口中,压着她舌尖往下,防止她咬舌。
殷玦呜咽一声,因心头传来的阵阵痛意,都等不及应黎施法,便昏死过去。
殷启元愣在原地,他头一次见殷玦如此,声音都变了,“陛下这是?”
应黎盘膝而坐,指尖按在殷玦眉心红痣上,替她缓解。但目光却是冷冷地看向殷启元,“你不该刺激她发病。”
虽是愤怒,但到底是殷玦亲叔叔,他不能将他如何。
殷启元目光呆滞,“陛下幼年不曾患有这等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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