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长恨月常明

　　“你怎么进来的？”夜璃月察觉身后有人，只当是楼中哪位同门师兄弟，却怎么也没想过，会是烟北鸿。
　　“嘿！当然是……山人自有妙计了！”烟北鸿拍着衣衫，打着哈哈，他才不敢说是自己威胁了某人，才想出这么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法子来。
　　“也罢，事已至此，我也无法将你赶回，可我不会手下留情。”
　　“知道知道，可是二师兄啊，你与其跟旁人一起下山，还不如带上我呢，你瞧我这嘴皮子，可溜了，他们十个也比不上我一个，对吧？”烟北鸿小心翼翼的运使灵力，好叫自己在这惊涛骇浪之下，得以与夜璃月并肩而行
　　夜璃月懒得与他多辩，趁着此时还算安稳，就以再平淡不过的语气，细数起今日参与闯关的那些人。
　　“石澜峰三师弟，舞勺之年突破玄境。”
　　“暖玉峰六师妹，及笄之年，剑入灵境。”
　　“还有……”
　　“停停停！”烟北鸿知道他想干嘛，连忙阻道：“我说二师兄啊，你到底是我亲生的二师兄吗？明知我修为不高，却还拿别人来与我作比，我怕不是你们从哪个坟头上捡来的耗崽子，谁谁都嫌弃我！”
　　“你、的确是师尊从坟头捡来的。”夜璃月稳住脚下，很是认真地想了想。
　　“……”夜璃月一脸认真，烟北鸿瞅着他看了半晌，也没觉着他这是在开玩笑的意思，于是泄了气，嘟囔道：“二师兄，咱还能好好聊天了吗？”
　　“不能。”
　　不过屏息片刻，烟北鸿提气刚要再辩，就见眼前原就不安的水面，掀起了更高更猛的浪潮，霎时狂风大作，还夹带着电闪雷鸣。
　　夜璃月立时横卧手中长竹凝神以对，烟北鸿自也不敢大意：“我去！什么玩意儿？”
　　“许是海怪作祟。”由于海浪不稳，烟北鸿脚下一连趔趄数下，夜璃月终是怕了他，把手上长竹挪了些位置，将另一头递到烟北鸿面前，对他说：“这一劫应是验法，须得除了作祟之物，才可突破此关。”
　　“呵，那感情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怪呢。”
　　“任你嘴贫，这妖物也不会自我毁灭。”夜璃月分神去四下观看，若是任由这风浪连续不休，凭他们现在所处情境，迟早是要吃亏的，于是提醒烟北鸿，道：“这妖物藏匿于水，于我们而言百害无利，需想办法将它引出，才有胜算。”
　　烟北鸿一听，也觉是这么个道理，闷头想了想，脑子里就猛然想到了个法子，高兴道：“好说，既是海中妖物，必与鱼类相同，那咱怎么捞的小鱼儿，就怎么处置它呗！”
　　他随即将手中长竹放至脚下，如此既能权当个平衡，也能叫他腾出只手来，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才掏了个玉色瓷瓶出来：“五师兄高手出品，无色无味却能让人一闻即醉的醉红尘。”
　　“……”夜璃月很是无语地看了他半晌：“它是妖非人……”
　　“一样一样。”烟北鸿嬉皮笑脸地打开瓶塞，呼啦啦地往水中一倒：“若放在平时，这一瓶，足以放倒千百人了，真是便宜了这货！”
　　“我看真正该心疼的人，是五师弟吧？”夜璃月与旁人虽无深交，但多少知道些他人脾性。
　　就比如那五师弟席墨，修为不算顶峰，炼丹制药却是一把好手，可又不知为何，每每验法，总是只得个中上成绩，似有藏拙不想出头的意思。
　　“五师兄这人吧，虽然嘴巴毒了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烟北鸿一边观望水底动向，一边嘀咕：“莫非这醉红尘，对妖类无效？”
　　怎知，他刚念叨完，脚下波涛就更加凶猛了不说，而且风雷也跟着疾行起来。
　　不多时，二人脚下更是漩涡陡起，使得二人就像是站在了悬转的陀螺之上，被转得头晕眼花，头顶还时不时的落下一道天雷来。
　　“这叫无效？”夜璃月临危之际，眼中头一回显出几分怒色，这次天雷可不像上次淬剑时那般温和，只瞅着武器劈，那霹雳炸响的天雷倘若落在人身上，那定是要连人带魄一起收拾的。
　　烟北鸿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它这样子……也算是醉了吧？”
　　“好生稳住，回头再与你清算。”
　　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夜璃月施以灵力，将手中长竹竖起，牢牢靠锁在烟北鸿脚下的长竹上，而后将他送远，离得这处漩涡远了些。
　　至于他自己，则以指为剑，将脚下长竹一分为二，又纵身一跃，跳入了漩涡。
　　那漩涡深不可测，又有天降雷火加持，这叫烟北鸿如何不忧！
　　可他又受困于夜璃月给他的护身灵力，在远处急得欲哭无泪，只能冲着翻腾不休的漩涡，一遍遍大声喊叫：“二师兄！二师兄！夜璃月！”
　　一声声的呐喊，回应他的，只有那漩涡翻腾得一次比一次凶猛，哪怕到最后一切又慢慢归于平静，却也好半晌都没见到夜璃月上来。
　　他心中一痛，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适时，终听得他身后传来熟悉又冰冷的声音，斥责他：“一遇风雨便只喧哗，看来你这些年的功课，当真白学了！”
　　“二师兄！”见到夜璃月平安，烟北鸿一时得意忘形，险些栽倒水里。
　　夜璃月冷看他一眼，拿手中剑挡了他一下，也不多言，只平平道：“走吧。”
　　“遵命！”烟北鸿嘿嘿一笑，而后就与夜璃月一起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路，既无风雨也无巨浪。
　　这让烟北鸿心情松快不少，他余光瞅见夜璃月用灵力烘干了的衣袍上，还沾着大片暗色污渍，又不免把那妖物狠狠骂了一通！还问道：“二师兄，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竟让你落得这般狼狈？”
　　“它既已身亡，且还是虚幻，那知不知晓它究竟是何物，又有何关系？”对于在漩涡下的经历，夜璃月不愿再提。
　　“哦。”烟北鸿自讨了没趣儿，也不纠缠，小心注意着脚下，瘪了瘪嘴说：“这一关是验法，那下一关就是问心了，就不知，这验法一局，淘汰了多少人。”
　　“旁人的路自有旁人自己去走，你若真想与我一同下山，还是想想怎么过得问心这局吧。”夜璃月就那么平静地站在烟北鸿身后。
　　他想，自己今后的路，也许不会像今天这般，轻而易举就能走过。
　　但他不惧，若风雨来了，那便迎着风雨逆行，证道便好。
　　要说来，连烟北鸿都没想过，自验法一关之后，剩下之人就已不足半数，其后再由问心、询道一过，就真真的只剩下了十人。
　　当然，他也十分幸运，落在了这其中，这一点，也很是叫夜璃月意外。
　　夜璃月冲出最后屏障之时，转身看向烟北鸿：“倒是没想过，你能熬过询道之路。”
　　“那是！你也不瞧瞧我是谁。”烟北鸿很是自豪地拍着胸脯答他
　　“你呀，不就是我们寒山凤鸣楼里，最泼野的猴子么！”说笑之人，是在他们后面片刻冲出屏障的一位师妹，就是夜璃月先前所提到过的，暖玉峰那位六师妹——阮夙羽，她款款走到夜璃月跟前见礼：“夙羽见过二师兄。”
　　“不必多礼。”夜璃月不想多言，但不曾失礼。
　　好在阮夙羽了解他脾性，并未太过在意，转而与烟北鸿闹做一团，等其他几位出来后，再行作别，各行各路。
　　“六师姐，你刚刚冲到那悬崖边上的时候，怕是不怕？”烟北鸿问她的，是那最后一到关卡。
　　他们一直以为，在那江河尽头，本该是渐现平川，有岸可靠才是。
　　谁曾料到，当他们一路疾行之时，竟是没注意到前面已然出现了一道百尺余高的玄天水泻。
　　若是胆小之人见了，必不敢以身犯险，让自己从这么高的水泻处顺流下去，定会在怯意之下戛然止步。
　　偏偏只有胆大无惧之人，才敢无畏向前，他烟北鸿要不是身边站着夜璃月，也是得首要保住小命儿的！
　　只因夜璃月一往无前，才使得他也紧跟其后的，现在回想起来，烟北鸿还是一阵后怕。
　　“唔~我倒还好，也不是不怕，只是看见你这泼猴儿都往前冲了，我身为你师姐，怎么着也不能落了下风呀！”阮夙羽回想了一番那些经历，只庆幸自己熬了过来。
　　“喂喂喂，好歹我有名字的，能不能爱下幼？”烟北鸿仗着自己年纪小，撒泼方面简直是信手拈来。
　　阮夙羽温柔一笑：“你又不尊老，我爱什么幼？”
　　“呦呵，那你是承认自己老了？！”
　　“你丫讨打！”烟北鸿再一次以嘴贱的功夫，成功引起了阮夙羽的怒火。
　　可不是，想来阮夙羽虽然在弟子中排名第六，年纪么，也是二十又一了，但到底也是花儿一般的岁华，怎能容得他人念一个老字。
　　他们二人在一旁闹腾的功夫，剩下几人也都御剑慢慢跟着落到此地，挨个向夜璃月他们见了礼：“二师兄、六师姐、小师兄～”
　　几人当中，以夜璃月身份最高，修为也最高，他们自是以夜璃月马首是瞻。
　　人一到齐，烟北鸿和阮夙羽也不再闹了，规规矩矩列阵而立。
　　夜璃月端着身子，正了声：“我等今次下山，原是为查明屏山云氏被灭一事，只是也不得耽误这五年一遇的历练之机，故而，屏山一事自有我与烟北鸿去查清，你们自行抉择今后去路即可，至于未来结果如何，便是但凭天意了，各自、珍重。”
　　“后会有期。”
　　他们各有各路，谁也没有挽留谁～
　　只不过，阮夙羽在离开时，忽然转身，朝着烟北鸿的背影喊道：“小泼猴儿，江湖路远，你要保重，要照顾好二师兄啊！不然回头再见，我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听到了吗？”
　　“听到了！您老放心吧！”
　　一行人向着各自的目标行去，天下之大，或许他们很快又会重逢，也或许，再无相见之时。
　　烟北鸿边走边扭头往身后看。
　　“舍不得了？”夜璃月问他。
　　“一点点吧。”烟北鸿答道。
　　但是，如果烟北鸿此时若是有了那预知之能，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平平淡淡地回答夜璃月说，只有那么一点难舍了。
　　“走吧，我们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哦～”
　　夜璃月前头领路，烟北鸿后面紧跟其上，他随手扯下路边一枝野草叼在嘴里，问道：“二师兄，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既是为云氏之事，那自是本该先寻去屏山查探，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事，需从陵幽借道。”夜璃月出发之前，已经与那人传了信，相约见上一面。
　　“嘿嘿，陵幽好啊！陵幽一带，从来都是物丰人美之地，那里，一定有很多美人儿。”至于烟北鸿又怎么会知道这些，那自是、从前人留下的画本里，看来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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