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吻棠

　　周屿那番近乎表白的言语，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棠本就混乱的心湖里又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她无法回应，只能选择暂时逃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烬》的排练中，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思维的混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排练进行到一段关键的双人舞。这段舞蹈情感张力极大，需要表现出一对恋人在绝望中相互依存、却又彼此伤害的复杂状态。音乐压抑而充满爆发力，苏棠和周屿的肢体纠缠、托举、坠落，都充满了力量与情绪的对抗。

　　在一个激烈的旋转后，按照编舞设计，苏棠需要无力地跌倒在周屿怀中，周屿则要俯下身，以一个极其贴近、仿佛即将吻下的姿势，定格在她上方，眼神里是爱恨交织的痛苦。

　　这个动作他们练习过很多次，但今天，或许是情绪到位，周屿俯身下来的瞬间，他的眼神格外深邃，那里面翻涌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温热的气息拂在苏棠的鼻尖，距离近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一刻——

　　“砰！”

　　排练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压抑的音乐和所有人的动作。

　　众人惊愕地回头望去。

　　门口，陆驰野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机车夹克仿佛还带着室外的风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是匆匆赶来，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着暗火的炭，死死地钉在排练厅中央，几乎叠在一起的苏棠和周屿身上。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排练厅的温度都骤然降到了冰点。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推开了周屿，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狼狈。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一半是因为刚才高强度的舞蹈，另一半，则是被陆驰野那如同捉奸在床般的目光给灼烧的。

　　周屿被推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愠怒，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舞衣，目光平静地迎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陆少？”刘总监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陪着笑脸迎上去，“您怎么有空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陆驰野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苏棠身上，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排练厅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棠的心尖上。

　　他在苏棠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风的气息。他低下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滔天的怒意：

　　“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持距离’？嗯？苏棠？”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受伤的意味，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苏棠被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凭什么？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闯入她的世界，干涉她的工作，用这种看所有物的眼神看她？

　　“我们在排练！”苏棠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拔高，“这是工作！陆驰野，请你搞清楚状况，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工作？”陆驰野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旁沉默的周屿，那眼神里的敌意几乎化为实质，“工作需要贴得那么近？近到快要亲上去？”

　　“那是编舞设计！”苏棠气得浑身发抖，“你懂什么是舞蹈吗？你除了会用你那种野蛮的方式思考，还会什么？”

　　“我不懂舞蹈？”陆驰野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苏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但我懂男人！我懂他看你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你放开我！”苏棠用力挣扎，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被他当众羞辱的难堪让她眼圈瞬间红了。

　　“陆少！请你放开苏棠！”周屿终于忍不住上前，伸手想去隔开陆驰野。

　　“滚开！”陆驰野看都没看周屿，反手一挥，力道之大，直接将周屿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了一旁的把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屿！”苏棠失声惊呼，看着周屿吃痛地皱起眉头，她对陆驰野的愤怒达到了顶点，“陆驰野！你混蛋！你凭什么动手！”

　　“凭什么？”陆驰野猛地将视线转回苏棠脸上，那双总是盛满桀骜或戏谑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赤红一片的、近乎疯狂的妒火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痛楚，“就凭我这里——”他抓着她的手，猛地按向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还会为你发疯！还会为你疼！”

　　掌心下，是他剧烈而急促的心跳，如同擂鼓，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撞击着苏棠的掌心，那么真实，那么滚烫，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苏棠整个人都僵住了，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她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烧殆尽的痛苦和占有欲。

　　醋意……原来是这样的吗？

　　不是轻飘飘的调侃，不是若有若无的在意，而是这样燎原的星火，带着毁灭一切的趋势，灼烧着他也灼伤着她。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排练的同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失控的一幕，没人敢上前劝阻。

　　“陆驰野……”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跟我走。”陆驰野不再看她，也不再看任何人，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他的力道依旧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放开！陆驰野！我不走！”苏棠被他拖着踉跄前行，徒劳地反抗着。

　　周屿想再次上前阻拦，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沈墨伸手拦住。

　　沈墨对他摇了摇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冷静依旧，低声道：“周先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外人插手，只会让情况更糟。”

　　周屿看着被陆驰野强行带离排练厅的苏棠，看着她挣扎却无法挣脱的背影，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手。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去阻拦？他只是一个……“完美的舞伴”。

　　陆驰野几乎是将苏棠塞进了副驾驶，然后迅速上车，锁死车门，一脚油门，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速快得吓人，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苏棠系着安全带，脸色苍白地靠在座椅上，心脏因为惊吓和愤怒而狂跳不止。

　　“停车！陆驰野！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侧过头，对着他吼道。

　　陆驰野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一言不发，只是将油门踩得更深。

　　车子最终在郊外河边一处僻静的堤岸旁猛地刹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引擎熄火，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陆驰野没有立刻说话，他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苏棠解开安全带，伸手就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依旧锁着。

　　“开门！”她用力拍打着车窗。

　　“你就那么在乎他？”陆驰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感，“在乎到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在乎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做出那种亲密的样子？！”

　　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里面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和嫉妒。

　　苏棠被他眼中的疯狂刺痛，却也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一阵荒谬的悲凉。

　　“解释？”她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苦涩和嘲讽，“陆驰野，你现在想起来要解释了？三年前你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掉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一个解释？现在，就因为看到我和别的男人排练，你就受不了了？跑来发疯？你的解释，就这么廉价吗？只有在你的占有欲受到威胁的时候才值钱？”

　　陆驰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她的字字句句刺穿了心脏。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楚和无力。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复杂得让苏棠心悸。

　　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松开了紧握方向盘的手，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车厢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苏棠因为激动而尚未平复的心跳。

　　良久，他才放下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带着浓重疲惫和悔恨的眼睛。他转过头，望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水流声盖过：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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