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

作者:怀渡之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善河村与画皮术(十二)


      吃完饭食,安澜便乘车往郊外去,特地嘱咐车夫要先带她先去趟思恭坊的慈悲寺。

      明说是去慈悲寺,实际上安澜想的是薛府在洛阳的老宅,此去慈悲寺从坊市南门入,走云燕街正好路过薛府,若是薛府失火真的从前院西厢一路烧到了后院,坊内一定已经传开了。

      她得去打听一下故事的后半段。

      倒也不是真为了探听人家的家中隐私,只是觉得这把火能烧得那么快,其中必有因由,况且薛家供着娘亲的血,也不能真就这么放任不管。

      等马车进入思恭坊时,已经是未时末,茶馆酒肆门可罗雀,可街道上却喧闹不已。

      “那是哪家的府宅?这火竟然烧得这般大?”

      “嘿,我刚打听来的消息,是薛家的老宅!上头教官家读书的那个。”

      “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哼,肯定是报应!”

      安澜掀开车帘往外瞧,只见坊中央的位置,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可见确实烧得不轻。

      越靠近坊中央,街上的人越多,在临近薛府东侧的路口时,遇到了城防司的人拦路,安澜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让车夫改道直接去红袖坊。

      车夫不明白这么一位漂亮娘子为何要去那种地方,但还是七拐八拐绕过街区,最终在一家高阔的酒楼门前停下了。

      眼前这座酒楼别具一格,前楼不大,就两层,后楼倒是修得极为高大,足足有五层,而左右配楼以弧形风雨桥连接着前后楼,站在上面能将坊间景色一览无余。

      此刻,正有不少人正拥挤在西侧的风雨桥上往远处眺望,明显是在瞧热闹。

      临下车前,车夫好心告诫道:“姑娘,这酒楼瞧着虽然富贵,但酒水便宜,所以平日里都是走街串巷的、在勾栏瓦肆谋营生的人才会来这里,人多且杂。说句那什么点的话您别介意,姑娘貌美,到这种地方还是要小心着些。”

      对方的好意安澜自然领情,她掀帘下车并道了声谢,给了角碎银子,让车夫在路边茶摊先歇着等一会儿,自己去去就回。

      。

      一入院,安澜直接丢给想要拦路的小厮一角银子,熟门熟路朝西厢院走去,那小厮赶忙追来,想要拦人。

      西厢院只接待男客,小厮怕安澜是哪家的夫人,来抓人来了。

      哪知照看前院的荣妈妈不知打哪儿跳了出来,塞给他一颗金豆子又推了一把,笑眯眯赶人:“拿了钱就管好你的嘴,回门口站着去。”

      他们这些在前院做活的小厮都知道荣妈妈的厉害,见她没有拦那姑娘的意思,自己自然也不会多事,高兴的收了金豆回到门后的遮阴处呆着了。

      荣妈妈在西厢院的夹道口追上了安澜,还未开口,就感到眼前晃过一道金光,只见安澜捏着一摞金叶子,挑眉望着她:“这是今年的份例。”

      “哎呦,来就来了,还带什么钱啊。”荣妈妈两眼放光,小心翼翼接过那摞金叶子,胯都要扭到天上去了,“澜娘子,去年奴家都没帮上什么忙,您还照常给份例,这让奴家多不好意思啊。”

      嘴上这么说,可把金叶子往怀里塞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西厢养的那几个都快闲出屁来了,可得好好差遣差遣。”

      “潘璃儿在吗?”

      “在的在的,这尊大佛最近不知怎的心情不好,连着好几日都没接客,老早就睡了,这会儿也该起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夹道到了一处春意盎然的偏院,门上题字:潇湘雨。遥遥一望便见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还有隐隐乐声传来。

      荣妈妈眼明手快替安澜打了帘子,直接将人迎进了潇湘雨。

      有路过的客人瞧见这一幕,赶忙拉住送自己出门的小厮:“潇湘雨这是来了新姑娘?怎么荣妈妈对着伶人还这么热情?”

      小厮只瞥了一眼便赶忙垂下头,解释道:“那位不是伶人,是我们红袖坊的东家。”

      “东家?”客人惊诧,又回头望了一眼,可惜只瞧见香风袅袅,“你们东家不是卫州首富林氏家的长孙么?怎么变成个女的了?”

      小厮道:“林东家是管事的东家,各坊的事都要由他亲自经手,但这位是财神爷,从汴京城来的,只掏钱、平事儿,但不管事。”

      客人一听,倒吸一口气,收起轻慢之心,他也是个做生意的,与林氏多有合作,自然知道林氏在汴京有靠山,听说还是位国公爷,难不成这姑娘是某位国公的千金?

      不过就算不是,那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朝廷重臣的家奴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九流可比拟的。

      。

      进了潇湘雨,安澜跟在荣妈妈后头,边走边打量四周,小桥流水两侧的几间房皆有乐声,客人们席间畅饮攀谈,好不热闹。时不时有端着鎏金铜盖炉、捧着蟠夔纹陶敦的小厮从身旁路过,与荣妈妈见礼,也与安澜见礼,只是头低得更深,腰也弯得更狠。

      荣妈妈笑着应声,偶尔见谁端得不稳便柔声提点一句,临近假山楼台时,她用手中的鸵鸟绒团扇遮面低声道:“这批都是新来的,原先有酒鬼在这儿闹事,当众掀了两个小丫头的裙子把人吓得不轻,林东家便着人换了小厮过来,虽然有好些大款儿的食客不愿意,但咱们这儿毕竟不是勾栏院,只管看可不管上手,怎么能容他们坏了规矩。”

      安澜点点头:“林羡雪是个有分寸的。”

      两人踏上石阶,一径上到假山顶的二层小楼,这座楼平日里是听曲儿用的,得在前堂竞价,当夜出价最高者得,白日是不开放的。

      进了楼,两人上到二楼,敲响了背着楼梯的一间屋子。

      荣妈妈掩唇轻笑:“如今潘璃儿可是咱们西厢的角儿,点她弹琵琶的客人那可是乌央乌泱的,就今年元宵节当晚,一路竞价竞到了五千两白银!比东厢院的象姑馆足足多了一倍!”荣妈妈五个指头一伸,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面前的门开了,潘璃儿还穿着寝衣,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她一瞧见站在门口的安澜,瞬间就来了精神,挽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迎,跨门槛时还不忘回头跟荣妈妈讨赏:“荣妈妈点金叶子点到手软了吧,也不知道给我屋子里的纱幔都换换,听说真珠坊新制了一副珍珠帐,我觉得那个就不错。”

      那珍珠帐可要五万两白银哦!

      荣妈妈肉疼得瞪了潘璃儿一眼,但也不敢说不买,常言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这潇湘雨有山有水有美人,若是小风一吹,珠帘玉幕辉辉兮,唇绽樱颗……

      不愁那些臭男人不花钱!

      买!

      值!

      荣妈妈咬了咬牙,面带笑容如繁花照水,怎奈何内心潇潇已是强风吹柳。

      “你们聊,我去前院瞧瞧那几个躲懒的!有事儿就吩咐茶二。”说罢,便退出去关了门。

      屋内,潘璃儿为安澜斟了茶,放在烛火上温了温:“澜娘子今日来是有事要问,还是有什么吩咐?”

      安澜也不废话,与她开门见山:“你对薛府了解多少?”

      “薛府?您是觉得他们今日这火烧得蹊跷吧?”潘璃儿能在欢场来去自如,自是练就了一双明亮的招子,一眼便瞧出安澜的目的,“要我说,这都是报应。”

      安澜一挑眉:“怎么说?”

      “薛学监常在汴京,也就过年时会锦衣还乡,给邻里邻接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再给东南几个贫民坊施舍点米粮博个好名声。来坊里的客人常提起他,好话坏话各半,”潘璃儿轻摇罗扇,“他那三个儿子薛文远、薛文郜、薛文海从不出入瓦舍,只做宴席的时候会请乐人与舞师,你当知道,这能管得住下半身与脑子的男人最是难探究。”

      “可你不会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安澜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掐尖银针,“否则这潇湘雨的头牌早就换人坐了,我也好,林羡雪也罢,都不养无用之人。”

      潘璃儿以扇掩唇,嗔怪地乜了她一眼:“东家这话说得真是不客气,奴家不过暗示两句盘消息的难处罢了,不带急眼的。”

      “抱歉,我没时间跟你打机锋。”

      眼瞅着安澜的嘴角下撇,潘璃儿自知对方今日无意与自己玩笑,便神色认真起来。

      “行吧,那就长话短说,奴家虽不了解薛宅的男人们,却很了解薛宅的女人们,尤其是那位传言中与人私奔却被山匪截杀的薛家大姑娘,薛文蔚。”

      “哦?”安澜来了兴趣。

      “这要从咱们这红袖坊的前身说起,”潘璃儿望着四周,手中的轻罗小扇随着视线游移,“不知道您听林东家提起过没,在林东家前段时间买下的小宅院曾是一处鬼宅。”

      安澜手掌包裹着茶碗,指尖轻点在碗壁上:“略有耳闻,我给她改了风水。”

      “那就略过这一段,”潘璃儿道,“鬼宅主人的死与薛文蔚有关。这也是我才得的消息,你等一下,我找两个人来与你细说。”

      她起身到门口让茶二去找茹儿和糯儿过来,然后才回到桌旁继续说道:“都说薛文蔚是年前没了,可实际上她死于五年前,而鬼宅的主人朱玉才是真正的死于年前,且死得蹊跷。”

      潘璃儿食指在茶水上轻轻一点,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妖’字:“薛府之所以承认外界的谣言并且匆忙下葬,便是因为这个。”

      将字抹掉,水渍在桌子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朱玉出事的前一晚,有人瞧见一只长得酷似薛文蔚的蛇妖滑进了朱玉的宅子,可惜那人的话没人相信,被当做笑话来传。不过薛家还是怕,他们承担不起真相暴露的后果。”

      潘璃儿伸出四根手指:“要知道,薛氏出了四位帝师,当年又是立太子的要紧关头,作为太子党的薛氏,这种关键时刻是容不得身上沾染半点遭污的。”

      安澜神色微动:“你是说薛文蔚变成了妖?”

      “这个奴家可不知道,”潘璃儿摇摇头,“奴家只能把听来的都说给你听,别人怎么将奴家就怎么说,仅此而已。”

      咚咚,门被敲响。茶二已经将人带来了。

      两个面色稚嫩的少女忐忑地走了进来,紧张地朝坐在窗边的二人行了礼。茶二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又回到角落里安静站着,宛如与阴影融为一处。

      安澜奇怪地瞧了一眼潘璃儿,不明白她叫两个明显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做什么。

      只见潘璃儿放下落地罩上的帷帐,向安澜介绍:“这两个是我新收的乐人,左边个叫茹儿善弹琵琶,师承扬州谭大家,右边这个叫糯儿善弹古琴,师承梁溪李大家。此二人皆出自薛府,不过薛府已经消了她二人的籍契,年前已是与薛大姑娘一道被山匪截杀的死人了。”

      潘璃儿又对茹儿和糯儿道:“这位是澜娘子,镇国公府客卿、南巫药宗后人,你们先前那些想说却不敢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见她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开口。

      茶饮半盏,潘璃儿有些不耐:“我救你们,做你们的假母,给你们容身之所,不是让你们在这儿支支吾吾的。”

      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那声响,把安澜都吓了一跳。

      “别忘了,你们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我手里。”

      瞧着那俩姑娘被吓得要哭了,安澜赶忙拍了拍潘璃儿的手。

      潘璃儿当即换了一副面孔,白皙的脖颈摇晃了两下,扬声道:“这位可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若今日你们不开口,日后也就不必开口了。”

      茹儿和糯儿咬着唇,面露不安:“我们…我们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无妨,”安澜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微笑,“知道什么便说什么,不知道的也不必编造,我不会为难你们,也定不会让潘璃儿为难你们。”

      潘璃儿冷哼一声,让她们自己找凳子坐下。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茹儿率先开口,她有些惧怕地揉搅着自己的手指,一双眼低垂着盯紧自己的鞋尖:“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大姑娘当年到底恋慕上了朱玉什么,竟连恭亲王世子都不愿嫁,非要与他私定终身。但我们能看得出,自从大姑娘与朱玉认识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像她了,就像被什么东西魇着了一样。”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277631/1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晋江币)
    手榴弹(500点晋江币)
    火箭炮(1000点晋江币)
    浅水炸弹(5000点晋江币)
    深水鱼雷(10000点晋江币)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