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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窑定盟
砖窑内弥漫着陈年尘土和潮湿霉菌混合的呛人气息,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洞口方向隐约透入一丝被火光映照的微红。
上官昕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窑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她感觉自己的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哑作响,双腿更是软得如同棉花,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刚才背着萧黎易那一阵亡命狂奔,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萧黎易被她小心地放在身旁干燥些的地面上,他蜷缩着身体,压抑的、破碎的咳嗽声在密闭的窑洞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带着痛苦的颤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碎。黑暗中,上官昕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想象出那必然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外面的喧嚣并未停歇。猎犬的狂吠,追兵粗暴的呼喝,芦苇被践踏、兵刃拨动的声响,甚至还有火箭射入附近草丛燃烧的噼啪声,无一不提醒着他们此刻命悬一线的处境。
“咳……咳咳……嗬……”萧黎易的咳嗽骤然加剧,变成了近乎窒息的呛咳,他猛地侧过头,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喷溅在上官昕下意识伸过去想要扶住他的手臂上。
是血!
上官昕心头猛地一揪!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弱火光,她看到自己手臂上那片刺目的暗红,也看到了萧黎易唇角不断溢出的血迹。他之前强行运功、跳水、逃亡,终究是让本就沉重的内伤彻底爆发了。
“你……”上官昕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慌忙撕下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里衣下摆,试图去擦拭他唇边的血迹,动作却有些笨拙和无措。
萧黎易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在昏暗中,那双眸子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痛楚、警惕,还有一丝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戾。
“别……管我……”他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你……自己走……”
他试图推开她,自己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是徒劳地引发更剧烈的咳嗽和更多的鲜血涌出。
“闭嘴!”上官昕反手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狠劲,“我说了,你那三千两还没赚回来!你现在死了,我找谁要去?”
她不再理会他的抗拒,用力将他按回地上,用撕下的布条胡乱却坚定地擦拭着他唇边和胸前的血迹。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却奇异地让萧黎易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瞬。
他看着她。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只能凭借感觉和那微弱的反光,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旁,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狼狈到了极点。可那双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似乎也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倔强,坚韧,甚至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疯狂。
就像……荒野中独自挣扎求生的母狼。
“听着,萧黎易,”上官昕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替他按压止血(尽管她并不知道具体该按哪里),一边语速飞快地低语,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我不管你是前朝皇子还是什么乱党余孽,我也不在乎那劳什子宝藏和隐秘力量。我现在只知道,沈家是我的死敌,而那些要杀你灭口的人,现在也要杀我!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你想死,可以,等我们逃出去,你把那三千两连本带利还给我,再给我一笔足够我东山再起的钱,我立刻跟你分道扬镳,你爱死哪死哪!但现在,不行!”
这番话说得极其现实,甚至刻薄,没有丝毫温情脉脉,却像一记重锤,敲碎了萧黎易试图独自承担一切、让她离开的念头。
他沉默着,只有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窑洞中回荡。
外面的搜索声似乎更近了,有人在高喊:“头儿,这边有个砖窑!他们会不会躲在里面?”
火光在洞口晃动,人影幢幢。
上官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枚一直藏着的、唯一保留下来的尖锐银簪。如果被发现,这就是她最后的武器。
萧黎易也听到了动静,他挣扎着,用尽力气从怀中摸出最后两枚乌黑的铁蒺藜,塞到上官昕手里,声音微弱却清晰:“洞口……左三尺……右五尺……地面松软……咳……踩陷机关……会有落石……”
上官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接过那冰冷沉重的铁蒺藜,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灵巧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至洞口内侧,按照他指示的位置,屏住呼吸,用脚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果然,在左侧三尺左右的地方,她感觉到脚下的土层似乎有些异样。她不敢用力,只是牢牢记住位置,又移动到右侧五尺处,同样感觉到了细微的不同。
就在这时,一个手持火把的追兵,小心翼翼地探头向窑洞内望来!
火光骤然照亮了洞口附近的一小片区域!
上官昕紧紧贴在窑壁的阴影里,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追兵眯着眼往里看了片刻,里面太黑,他什么也看不清,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喊道:“里面太黑了,看不清楚!”
“扔个火把进去看看!”外面有人命令道。
上官昕瞳孔骤缩!
就在那追兵准备将手中火把扔进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
两枚乌黑的铁蒺藜从黑暗中激射而出,一枚精准地打飞了那追兵即将脱手的火把,另一枚则直接没入了他的咽喉!
那追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仰面倒地,火把掉在地上,兀自燃烧。
“有埋伏!”洞外的追兵顿时一阵大乱。
而与此同时,上官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踩在了左侧那个松软的机关点上!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窑洞上方簌簌落下大量尘土和碎砖,紧接着,几块巨大的、早已风化的条石从洞口上方坍塌下来,伴随着一阵烟尘,轰然堵住了大半个洞口!只留下一些狭窄的缝隙透入些许光线和空气。
外面传来惊叫和怒骂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落石阻挡,一时不敢再贸然靠近。
窑洞内重新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落石激起的尘埃还在弥漫。
上官昕靠着窑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她成功了,暂时挡住了追兵。
她摸索着回到萧黎易身边。他的呼吸更加微弱了,但似乎暂时止住了咳血。
“暂时……安全了……”她哑声说道,像是在告诉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摸索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但握着的力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上官昕身体一僵,却没有挣脱。
“多谢……”萧黎易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上官昕沉默了片刻,反手用力回握了一下,同样低声回应,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不必……我们现在是盟友了,不是吗?”
破窑之内,黑暗之中,鲜血与尘埃交织。
一场基于生存与利益的脆弱同盟,在这绝境之中,无声地缔结。
前路依旧凶险未卜,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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