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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匙 012
进门的是五嫂肖月娥。
她踩着她的细高跟和阔腿裤,卡其色大衣的衣摆略过空气,卷着经久不散的香水,登堂入室。
她扫了眼童鸢,紧抿的嘴角几乎要耷拉到下颌线上。
没了“童童”前“童童”后,肖月娥看童鸢就像看一个有仇的陌生人。
律师走在身侧,为她打点一切,伸手对迎面走来的邝斯年等人亮明身份。
肖月娥要求先和金诺贤单独沟通,按照程序,邝斯年没有拒绝的理由。
甫一关上门,肖月娥劈头盖脸便问:“你和那女人多久了?”
“谁?”金诺贤撑起眼皮。
“那个姓段的。”
“我们没在一起。你搞错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她为什么□□?你又为什么拿着她的浴袍?”
金诺贤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面对亲生母亲,他依旧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你给我说话!”肖月娥俯身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是她先勾引你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金诺贤的视线霎时变得凌厉起来:“在你眼里,只要是个女的就都会来勾引你儿子,对吗?”
肖月娥被他问得语气一滞,身体间的距离也拉开了几分。
她说:“我警告过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磨炼厨艺,提高知名度。等你名声起来了,我自然会投资给你做主厨餐厅。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和樱桃公寓的人纠缠在一起?现在好了,搞成这样,厨力觉醒你还上不上?名声你还要不要?你要是肯按照我原来给你选的搭档来,她这种祸害就不会进组!”
金诺贤:“如果她不进组,你们就能放过她吗?她想独立,想自己挣钱,有错吗?凭什么你可以,她就不行?”
被儿子这样回怼,肖月娥的心头火腾地冒起:“因为这就是她的命,是她上一代种下的果!”
一旁的律师急忙咳嗽打断她,提醒她这是来解决问题的,房门之外还有许多耳朵。
肖月娥略一定神,抓住金诺贤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拒绝回答。”金诺贤回视肖月娥,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想赎罪。替你,还有几位伯父伯母,赎罪。”
这话像是一枚炸弹,在肖月娥脑海中炸开,炸出一片空白,就连一旁的律师都被炸得脸色尴尬,双眼里猜测顿生。
肖月娥握紧拳头,指间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红。她的语气和她的眼神一样,冷至冰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妈,我知道那些照片是哪来的,我也知道六叔为什么会发疯坠海。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肖月娥气急,可这是公众场合,不能随便发作,只能憋着。结果越憋越急,整个人憋得发抖。
律师轻抬眼镜,说:“循例还是问一下,这件事确实不是贵公子干的,那女孩坠楼纯属自杀,或是意外,对吗?而肖总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提前告知我?”
言下之意,若是真做了什么,请提前交底,好让他做好准备。否则,万一真有什么证据落人手上,到时候他想帮也帮不了了。
金诺贤闻言,只笑笑,没有说话。
肖月娥心情不好,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她看了律师一眼,对金诺贤说:“节目你不用再上了。从今天起,你哪里都别想去,给我乖乖留在金宅。”
“谭律师,”肖月娥转向另一边,“接下来的事,交给你处理了。”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谭律师纵使再有疑虑和不爽,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管有罪无罪,先把人捞出来。
走廊的出口处,童鸢一直坐在长椅上,有时远远看着讯问室的房门,有时则静静地看着大门。
她为什么还不来?
叹世界集团年会的时候,她没在船上。金少立急救住院的时候,她没出现。现如今,家里的小辈出问题了,她还是没来。
金家的人像是集体隐身,来来去去只有肖月娥。而童鸢最想见的那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喝点热的吧。”
邝斯年的声音让童鸢回神。转头间,脸颊碰上一阵温热。那是一罐热奶茶,被邝斯年当做暖手宝,贴到了她微冷的脸颊上。
童鸢接过:“谢谢。”
邝斯年:“天快亮了,我找人先送你回家吧。”
童鸢:“她……会来吗?”
邝斯年大概猜到她说的是司马荷生,点点头:“应该快到了……你要是见到她,你想跟她说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会问她,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找过我。”
童鸢的手摸索着渐渐凉下去的奶茶罐,低下了头。假如当年把她卖掉的人是金少立,那在她的小背包里留下字条的,应该就是司马荷生。
异国他乡,生怕年仅两岁的女儿走丢,于是藏起了联系方式。这样的她面对女儿突然不见了的消息,应该会着急吧,应该会四处寻找吧。童鸢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纠结起这个细节,也许这是个讯号:有还是没有,代表着爱或是不爱。
这个问题的答案,比童鸢所以为的更加重要。
“阿鸢……”
邝斯年正想说些什么,童鸢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急忙站了起来。
进门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士。她只穿着驼色针织长外套,白T牛仔和切西尔短靴,身姿消瘦挺拔,眼神柔和,和向来雷厉风行的肖月娥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张脸,童鸢曾在商业杂志上看过无数遍,甚至想过模仿对方的衣着打扮。但也许是外貌使然,或是气质不符,无论怎么打扮,她都觉得自己是东施效颦,不伦不类,渐渐地,也就放弃了。
她转而追逐对方的成长经历和故事逸闻。可对方实在过于低调,除了访谈中透露的只言片语,她对她的人生知之甚少,只能自己暗暗编织想象的轮廓。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轮廓如今突然变得清晰,触手可及,童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把奶茶扔到一旁,微微出汗的掌心过于潮湿,她下意识地贴在裤子上反复擦拭。直到对方靠近,扬起淡淡的沉香的甘凉,她才如梦初醒,抬起手臂。
“是邝探员吗?”对方举起右手,径直略过了她。
刚抬起的手臂急忙回缩,朝身后来回摆了摆,悻悻然回到身侧,自然垂下。
邝斯年余光一闪,半握对方右手,说:“你好,司马夫人,这边请。”
“好。”
沉香的气息远去,童鸢僵在原地,双手紧紧握着尚未开封的奶茶。
邝斯年折返回来,用力拥抱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别想太多。陈莉刚好出去办事,我让她捎你一程。”
“……好。”童鸢点头。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再吃点东西。”
“嗯。”
“还有,搬家的事,好好考虑一下。”
“嗯。”
陈莉的车开得快而稳,不多时便将她送到楼栋大堂前。
段书艺的痕迹还在。童鸢下车的同时,陈莉也推开了车门。
“我送你上去。”她主动走到了童鸢身侧,一米八的身材恰好挡住童鸢的视线,叫她只看得见半截拉起的警戒线。
“我其实可以自己上去。”童鸢说。
陈莉:“不差那点时间。”
陈莉果真没有多逗留。在把她送回家后,她先是确认了窗户和门锁情况,期间讨了杯水,然后就离开了。
她的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从照片中描下来的首饰和纹身图案。
她从樱桃公寓出门,经由霍尔金斯大道一路向东,抵达裴岛最有名的珠宝集散地,坚利地城。
坚利地城由数十家大型购物商场组成。除了金银珠宝,游客还能在这里找到大量的正品店和A货地摊。阴暗的纹身小店和晚上九点才开始接客的酒吧夜场混杂其中。只要你想要,没有什么是坚利地城找不到的,包括信息。
陈莉身着便服,快步闪进一家老字号金行。
金行铺面不大,除了安保系统,其他装潢都还保留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墙壁的角落,神龛里的关公被莲花灯照得发红发亮。
陈莉将笔记本打开,连同顺手买来的葡挞一起,递给正在看跑马的白发大伯,说:“陈伯,帮我看看这几件。”
陈伯八十多岁,老花镜垂在鼻梁半路上。他挑起三白眼,看看陈莉,又看看笔记本,皱眉:“谁的?”
“就是不知道才找你。而且我查过了,这几个款式的手链和手表,在网上都没有找到。”
现如今,很多金行和手表行都设有网店,但上架线上的往往都是些需求大、价格亲民的大路货,恐怕不是照片中人会买的货色。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有钱人,尤其是富N代,讲究归讲究,却不轻易显山露水。是以用的都是些看不出牌子流不出市面的尖货,只有极资深的内行才配看出门道。
陈莉连内行都不算,只能来找曾经富过且富得不轻的陈伯。
陈伯嘴里还嚼着槟榔,见着陈莉便把槟榔吐到烟灰缸里,将葡挞酥脆表皮咬得窸窣作响。
他将陈莉的杰作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指着其中一枚手表,说:“这是当年司马家老爷戴过的。你看,这里还有他名字的缩写。”
“司马老爷?司马荷生的爷爷?”
“是太爷爷。他算是最早的一批留学生了吧,据说是留洋的时候那些贵族小姐送的。每逢聚会必拿出来显摆。后来传给了孙子,也就是司马荷生她爸。她爸下海创业,把表卖了,几经周折到了拍卖会。至于最后流转了多少手,又是谁拍了,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小姑娘都还没出生呢,我猜,她可能连自己家里有这么个传家宝都不知道。”
陈莉:“这好办,拍卖会都有记录。至于后来有没有用去借花敬佛,也是可以查的。”
“别看得太容易了,这群人之间的关系可复杂着呢。还有这个纹身,”陈伯朝纸上点了点,“这是三只三足金乌首尾相衔而成的绕日环,不是一般人会纹的。据我所知,还崇拜三足金乌的,整个裴岛也就只有一个,古姓刕。”
“哪个离?”
“三把刀的刕。”陈伯边说边比划。
“刕?”
这个字生僻,陈莉有印象,不由拿过笔记本,翻看过去的记录,不多时,便找到一行字:刕康耀,给力消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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