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夜未眠

　　“肖崇，肖崇，你怎么样了，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说话啊……”肖崇的意识在徐迎焦急地呼唤中渐渐清晰。
　　“我没事。”他强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站起来，再次睁开眼的那刻，阳光正好，“我……我还好，你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言难尽……”
　　“我看到了沈霁自杀的场景。”肖崇恹恹开口，“那一幕现在还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知有没有将对方的话听进去。
　　“肖崇，你打起精神好好听我说话。”徐迎此时努力说服自己振作起来，打起精神。
　　“你说得对。”肖崇像是才从之前的情绪里缓过来，“我们俩现在应该做的是共享信息才对。”
　　“长话短说，我刚才……看见镜子内外有两个相同的世界，小沈霁从镜子里进进出出，我还被控制着扮演了她的妈妈。”
　　“我一进去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看到沈霁自杀了，醒来又在最初进来的地方。”
　　两人飞快地将刚刚各自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阐述了一遍。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徐迎丧气地叹了口气，属实是没有头绪，“不过起码你成功把我们送了进来。”
　　思索之际，一阵车铃声吸引了肖崇的注意。他抬眼看了过去，远处的人离得越来越近。
　　“沈霁？”他惊讶地看着她骑着车子与他擦身而过。
　　“先不说了，我要去追沈霁了。”
　　来不及多说，他便跟了上去，朝着沈霁自行车的方向拼命追赶，心脏狂跳，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去，直到在一户人家的大铁门前停下。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这里就是沈霁的家，周围的一切都与现实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他见证了沈霁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美满且幸福快乐的生活。
　　父亲的笑声低沉温和，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林舒在一旁抱怨“别光顾着沈霁也给我夹点菜啊”，奶奶则乐呵呵地往她碗里塞红烧肉。
　　沈霁笑着，眼角弯弯，整张脸被幸福包裹。
　　抛弃她的母亲，早逝的父亲，年迈的奶奶，以及林舒？此时都围绕在她身边，她被爱意包围。
　　肖崇终于明白，这里就是属于沈霁的“乌托邦”，是镜灵针对沈霁打造的美丽新世界。
　　他看着这一切，他要打断这一切吗？他又要如何打断？
　　将这里梦幻般错位却美好的关系“拨乱反正”？让沈霁认清现实？
　　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
　　可是，这对沈霁未免太过残忍，无异于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
　　“徐迎，听我说，我想我知道镜灵在打着什么主意了。”肖崇冷冷的，“这种玩弄人心的家伙，可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没错，非常不爽，贱……”徐迎骂骂咧咧发泄着自己多日来的不满，待她反应过来，那个皮球再次滚落到她的脚底……
　　“又来！”
　　这次她看到沈霁抱着皮球上了父亲的车子，乖巧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汽车启动，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引力却将徐迎吸入车内牢牢固定在驾驶位，她张嘴咿咿呀呀企图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儿，从她的口中传出:“小霁喜欢跟爸爸在一起吗？”
　　“喜欢。我喜欢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沈霁天真的开口。
　　“我是说，没有妈妈，只有爸爸。”
　　“……”
　　“你没有选择，你妈会抛弃你，她会抛弃你……”刺耳的声音不断从“徐迎”口中发出，她内心拼命挣扎着想要反抗这种控制，倒是显得面部愈发狰狞，显然这吓到了沈霁。
　　“爸爸……爸爸你……”
　　一阵无言。
　　“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会这样……”沈霁定定地看着徐迎的方向，表情严肃，这一刻，她是认真的，不是孩子那种赌气地感觉。
　　“我当然是你的爸爸，我爱你，你跟爸爸一起去……死。”死字尚未脱口，徐迎的手便猛打方向盘，她分不清这是她自己主动还是在镜灵控制下做出的举动，最后方向盘猛的向沈霁的方向打过去……
　　“砰——”
　　巨大的撞击让徐迎脱离了束缚，但哪怕是魂体，徐迎也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魂体受损。
　　头脑昏沉间，她看到沈霁扑在父亲尸体上的画面。
　　她晕头转向地想要走过去，周围却多了很多身影，组成了人墙般挡住了她的视线，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到了肖崇，“肖崇……”可怎么走也无法靠近，就在她仔细想看清楚时，她又再次出现在了沈霁的家里。
　　耳边残留着沈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久久不得消散。
　　此时，徐迎的心态就像高压锅里煮开的沸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开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死在沈霁家的地缚灵，被固定在此，永远也绕不开。
　　无自保之力的人，凭着意气用事和一股怜悯就想拯救他人，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被控制着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像是帮凶，哪怕非自己所愿，也同样是种心理煎熬。
　　下一次，自己又会被迫扮演成谁的模样？
　　她闷闷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连去看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又变成谁的气力都没有。
　　她又该如何破局……
　　“肖崇……”徐迎捏着胸口挂着的【锁息印】酝酿开口。
　　……
　　梧桐叶的影子在地面上摇晃，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阳光落在操场上，投下一片温柔的暖意。
　　对于肖崇来说，又是一天。
　　肖崇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一群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校门。
　　一个女生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袋饼干，笑容明媚。
　　“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
　　“啊，阿姨太好了吧，她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肖崇口中缓缓吐出这么两句，下一秒，一模一样的对话从她们的口中出现。
　　对白熟悉得让人心悸。
　　每个细节都精准到秒：同学抬头的角度、风吹起的发丝，甚至操场上传来的篮球声，都是一模一样。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肖崇掏出手机，屏幕上依然是3月10日。
　　“嘀——”
　　刺耳的刹车声从身后传来。
　　肖崇身体一僵。
　　他猛地转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像是凭空出现，车身左右摇摆，主驾驶的人面部狰狞，副驾驶赫然就是沈霁。
　　“沈霁……”他喃喃出声，左右张望，试探着想要寻找救她的办法。
　　但车辆像是锁定肖崇，刹车声尖锐刺耳，直直朝他撞来。
　　他本能地向旁边躲避，车轮擦着他的裤脚过去。
　　肖崇心脏狂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楼上忽然传来“咔嗒”一声脆响。
　　他抬头，正见一个花盆沿着直线坠落。
　　肖崇猛地翻滚，耳边风声呼啸，花盆在地上炸裂，泥土溅到他脚边。
　　“喂，你在干什么？”
　　几个模糊面孔的学生停下脚步，齐刷刷望向他，眼神冷漠，嘴角扭曲。
　　下一秒，他们同时伸手，像被操纵的木偶，僵硬而迅速地扑向他。
　　“操……”
　　肖崇咬牙后退，又是这样。
　　他犹疑，徘徊，不知如何打断这一切。每当他想要靠近沈霁，就会出现无数的阻碍。
　　就像今天这样，路边冲出向他撞过来的汽车，头顶高楼上掉落的花盆，甚至周围看不清脸的路人的恐怖袭击……
　　只要他敢靠近沈霁，这个世界就会化身为刽子手，无情地将他碾碎。
　　“砰——”
　　车辆最终重重撞向一旁的墙面，车头严重凹陷。前挡风玻璃上，是一片血红。
　　“爸——！”沈霁失声尖叫，踉跄着跪倒在地上，指尖触到一片尚有余温的血迹。
　　人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瞬间将她团团围住。冷漠的脸、模糊的五官，嘴唇却齐齐开合。
　　“这么大的事故，是意外么。”
　　“死的真惨。”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淹没她。
　　沈霁颤抖着，她哭着请求周围的人帮她叫救护车。
　　“真可怜。”
　　“万一被讹上怎么办。”
　　阳光依旧照在她的肩上，暖得刺眼。
　　沈霁用力地伸手去扒那些模糊人影，想挤开他们，可每个人都无动于衷。
　　肖崇拼命挤过去，可每当他逼近一步，那些模糊人影便齐刷刷转过头来，眼神冰冷，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死死挡住。
　　隐隐约约中，他好像听到那辆车的方向传来徐迎的声音，很轻，但此时根本容不得他仔细辨识。
　　“让开！”他嘶吼着，可拳头打在那些人影上，只能带出一片空洞的涟漪。“对了，这一切根本不是现实。”
　　下一秒，来不及掏出符咒，手臂就被死死抓住，一只、两只、无数只——冰冷、僵硬，没有血肉的手。它们把他拽住，拖拽向反方向，像要清除世界的异端。
　　“操！放开我！”他疯狂挣扎，指节被掰得生疼，头部、胸口被一记重击，眼前一黑，吐血倒地。
　　视线慢慢模糊，只剩沈霁撕心裂肺的哭喊。
　　车祸，现实中沈霁的父亲就是车祸去世，镜灵又要让她在这里经历一遍失去？这就是肖崇对徐迎说的——镜灵玩弄人心的手段。
　　那么，接下来，她身边的那些人，她又要一个一个地再失去一次？
　　“真的是很不想让它得逞。”
　　这些就是肖崇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他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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