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子今天谋反了吗

　　萧珏疾步赶到花厅，抬眸搜罗一圈，愣是没见到苏妙容的身影，“仇人”不在，气顿时卸了大半。

　　待走至厅外，见与黑夜融成一片的梧桐树影下，站着一个人，萧珏吓了一跳：“我艹，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扮鬼啊？”

　　萧彻从树影中走出来，站在光亮处，与萧珏隔着台阶相望。“我来得早，见你们都还没来，便在外面等候。”

　　萧珏撇了撇嘴，垂眸打量着萧彻。已经十二月了，萧彻还是一身素色圆领袍，看款式似乎是三年前的；外面罩着的斗篷倒是厚实，款式也新些，但也不及他身上这件。萧珏本想骂两句，见他瘦的跟个纸片儿似的，来阵风就能吹倒，想想也就算了。

　　“进来吧。胆小地跟什么似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萧珏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花厅内走。萧彻沉默了一两秒，跟了上去。

　　萧珏走到花厅次间，在紫檀木圈椅上四仰八叉地一坐，见萧彻还站着，丢了个眼神示意自己旁边的位置，不耐烦道：“坐啊！”

　　等待实在无聊，饭前也没什么好玩的，他眼珠骨碌转了一圈，决定“玩”萧彻。

　　“哎，跟你商量个事呗。”萧珏挑了挑眉，满脸坏笑。

　　“一会儿我爹和苏妙容进来，我们就跟我爹告状，说苏妙容管家管的不好，不让她管了，如何？”

　　萧彻紧抿着唇，盯着萧珏看了一会，反问道：“哪里管的不好？”

　　萧珏掰着手指头举例，“比如说饭菜不可口，院子里花草都枯了，待人不够友善不好相处……哎呀，找茬都不会，你笨不笨呀！”

　　萧彻沉思片刻，说：“可是，饭菜一直都是大厨房供应的，为何从前可口现在却不可口了？正值冬季，本身就不是花草树木盛开的季节，草木枯萎也属正常。至于好不好相处，全凭个人感受。这么说，国公不会相信的。”

　　萧珏嘴角抽搐，满眼不可置信，“你向着谁呀！不对，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装哑巴的吗？怎么今日倒口齿伶俐起来了？”

　　“不会是苏妙容私下许你什么好处了吧？”萧珏狐疑地打量着他，语气强硬，“你要搞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就算我爹不在，你也得听我的，决不能听苏妙容的。还有啊，别在我面前帮她说话，她人又不在，你就算讨好她她也听不见。”

　　萧彻躲开萧珏审视的目光，垂下眼睫，低声道：“没有。”

　　萧珏还想继续说，余光却看见花厅正门处进来两道人影，赶忙止住话头，恭恭敬敬站起身，向来人问好，“爹。”

　　萧彻本是背对正门，听见动静，也迅速站了起来，转过身问好，“国公，夫人。”

　　国公摆摆手，示意大家到正厅去，“今天是家宴，不必拘束。”

　　苏妙容紧随其后，众人纷纷在各自座位落座。

　　侍女在一旁布菜，国公简单说了几句，嘱咐萧珏跟姬无期相处时要注意礼节，顺带又问了萧彻的近况，苏妙容在旁边附和捧场，一顿饭吃下来竟是其乐融融。萧珏不断给萧彻使眼色，可萧彻跟没看见似的，气得萧珏偷偷瞪他。

　　眼见真要处成一家人了，萧珏坐不住了。他观察着国公的脸色，见缝插针道：“爹，儿子有一事禀告。”

　　国公瞥了他一眼，无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说吧。”

　　萧珏看向苏妙容，不管不顾发起了难，“爹爹让我习武，本是一片好意，可有些人却在私下动手脚，把别人当傻子呢！”

　　苏妙容抬眸，惊愕地看向萧珏，脸色唰一下白了。

　　萧珏颐指气使：“国公府那么多院子，宽敞明亮的不少，为何偏偏选了渊亭？又远又小又破，什么离马场近都是借口，你瞒得过姬先生，瞒不过我。”

　　萧彻眉头紧皱，放在膝上的手攥成拳头，手心渗出薄薄的一层虚汗。

　　苏妙容抬眸与萧珏对视，沉声道：“世子此话何意。”

　　萧珏挺直腰板，从鼻腔发出一声哼响，好似看穿一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才故意将我安排到渊亭去！将我打发的远远的，你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我每天要早起两炷香去渊亭学武，学完后还要再去书院上课，从早到晚来回折腾，你要是真心待我，怎么会这么对我？爹，你看她是什么居心！“

　　控诉完，萧珏转头向他爹求助。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苏妙容欲言又止，无声中松了口气，看向国公。萧彻攥紧的拳头也悄然松开。

　　国公沉默良久，对萧珏说道：“去渊亭这件事，妙容事先跟我说了。习武的男儿谁不学习骑射，渊亭是离马场和靶场最近的院子，若是嫌简陋，重新装潢一番也无妨。说到底又没出府，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如何指望你跟我上阵杀敌？”

　　“爹，我不是——”

　　萧珏正要解释，国公抬手打断，没好气道：“至于早起，你年纪轻轻睡那么久干嘛？早点起来练功，还能强身健体。你看看跟你同龄的那些子弟，哪一个不是卯时起来读书的？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荒废了多少时间，现在让你早起两炷香就叫苦连天，像什么话！”

　　“我没有——”

　　“书院你就不用去了。姬先生给你安排的课业不少，再去书院实在是耽误事，我请了夫子来，明日起在家里的私塾给你上课，就不必来回奔波了。”

　　“什么？！”

　　萧珏嘴巴张成个圆，心道在家上课还不如去书院呢，正准备出言拒绝，国公瞪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玉衡，你已经十八了，再过两年就该加冠，办起事来总该学得成熟圆滑些才是，不能再像稚童一般胡闹，平白让人看萧氏的笑话。家宅和睦，家族才能兴旺长久，我不管你以前对妙容有什么误会，从这顿饭开始，你必须像敬重嫡母一样敬重妙容，妙容也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你们两个，以后若是让我发现有人故意制造矛盾，导致家宅不宁的，我一律从严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一番话恩威并济，不容任何人质疑。苏妙容、萧珏、萧彻纷纷垂下视线，低声应“是。”

　　-

　　次日清晨，萧珏跟随姬无期上课第一天。

　　萧彻专门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到堂屋后面等候。

　　寒冬腊月，天气越来越冷。窄小的屋檐挡不住骄阳，也挡不住风雪。萧彻站在窗外，仔细观察对面那侧的动静。

　　一炷香后，姬先生先到，一招一式带来阵阵风声，似乎在院中练拳热身；两炷香后，萧珏匆匆赶来，卡在上课时间前一刻到，躬身向姬先生问好。

　　“世子今日先站半个时辰马步，再学拳法……练功讲究一个‘稳’字，先稳身，再稳心……”姬先生刚劲有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断断续续能听到他讲话；可隔着两扇门窗，无论如何是看不清渊亭院中的动静的，遑论偷学姬先生教导的招式。

　　萧彻循着声音，焦急地沿着这排堂屋走，然而每一扇窗户都完好无损，连个缝隙都没有。再往前走则是坚实的红墙，挡住所有去路。

　　探寻无果，萧彻只得作罢，默默守在堂屋后等待。

　　一个时辰过去，萧彻身体已经冻得有些麻木，蜷成一团坐在廊下，正想着要不要先回屋里去，此刻身后传来清晰的声响。姬无期和萧珏的说话声清晰传来，二人走进堂屋，在各自位置坐下。

　　伴随着书页翻动声，姬无期开口讲道：“《孙子兵法》有计、作战、谋攻、形、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共十三篇，第一篇为《计篇》……”

　　萧彻一个激灵，顿时打起精神，仔细听先生讲解。

　　“世子以为，何为‘计’？”

　　萧珏想了想，说：“自然是奇谋巧计，凭借精妙的计谋在战场上力挽狂澜，奇计得胜。”

　　姬先生摇头，“非也，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孙子的‘计’，不是计谋的计，而是计算的计。至于计算何事？道、天、地、将、法。先以彼我之五事计算优劣，推出胜算再打。若是没有胜算，便不可兴师动众。

　　听世子的回答，想来没有仔细思考，昨日给你的书也没有翻看吧？孙公的兵法，是兵法入门书籍，世子有空该仔细研读才是。”

　　萧珏打了个哈欠，歉意道：“师父，不是我不想读，只是如今起得太早，早上又扎马步又学拳法，我的腿还是酸的，现在又累又困，脑袋实在是转不动啊。”

　　姬无期叹了口气，“罢了，你这个状态，想来也听不进去，先休息一刻钟吧，一刻钟后再继续上课。”

　　萧珏满心欢喜：“多谢师父。”

　　门后已经翻开书本的萧彻：“……”

　　下午，姬无期和萧珏去马场训练。萧珏原是会骑马的，因为从小启蒙，且跟随京中最好的老师学习，萧珏的马术相当不错。之前世家子弟聚集在一起到京郊围猎，萧珏总能拔得头筹，一人占去两成猎物。姬无期策马试练萧珏一番，总算点头认可。萧珏也难得露出笑容。二人在马场跑了几圈，而后拍马远去，一齐奔向靶场的方向。

　　萧彻原本站在马厩区，借着喂马听姬先生讲解。可是没多久，眼前一片黄土飞扬，只留下萧彻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萧彻的枣红马追风似乎察觉到什么，原本吃草的动作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珠看向萧彻，低头轻蹭着他的手背，发出轻微的咴儿咴儿声。萧彻抬手抚摸它的头，嘴角扯了扯，实在挤不出笑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