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演出结束后的第三天，陈默的生活节奏明显加快了。

　　清晨五点，他被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吵醒。平素这个时间，他的手机总是安静的。陈默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和几通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杨珍。

　　“醒了回电，有急事。”最新的一条消息这样写道。

　　陈默拨通杨珍的电话，那头立刻接了起来。

　　“你总算醒了，”杨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从昨天半夜开始，我的电话就没停过。你知道你们那场表演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吗？”

　　陈默起身拉开窗帘，晨光熹微中，城市刚刚苏醒。“反响不错，我看到了。”

　　“不错？”杨珍几乎是在惊叹，“陈默，你们创造了一个现象。今早的数据显示，《梧桐叶落时》在三大音乐平台同时进入热歌榜前五，李建民老师的其他作品播放量增长了百分之八千。周屿的个人社交媒体粉丝数一夜之间翻了一番。”

　　陈默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静：“这些都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但也带来了很多...选择。”杨珍顿了顿，“今天之内，我们需要决定至少五个合作邀约。包括一个国际品牌的代言，两家卫视的跨年晚会，还有一张合作专辑的提案。”

　　陈默沉默片刻：“先把资料发给我看看。另外，建民老师和小周知道这些吗？”

　　“周屿的经纪人已经和他谈过了，至于李建民老师...”杨珍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挂断电话后，陈默先给周屿发了条消息：“保持清醒，勿忘初心。”

　　然后他拨通了李建民家里的固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接电话的是李建民的妻子。

　　“陈老师啊，老李他...”她的声音有些犹豫，“他从昨晚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连最爱的晨练都没去。”

　　“能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吗？”陈默问道。

　　片刻后，李建民接起了电话，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陈老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建民老师，您从来没有给我添过麻烦。”陈默真诚地说，“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李建民轻声说：“昨天有几个唱片公司的人找到我家，说要给我出专辑，条件随便我开。还有电视台想请我去当评委...陈老师，我唱了三十八年歌，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陈默理解这种感受——当梦想突然以超出预期的规模实现时，带来的不仅是喜悦，更有惶恐与不安。

　　“建民老师，今天您能来录音室吗？我们需要您。”

　　“我...我还配吗？”老人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只是个普通的酒吧歌手，凭什么一夜之间得到这么多关注？”

　　“您配得上，”陈默坚定地说，“不是因为一夜成名的运气，而是因为三十八年的坚持。现在，请来录音室，我们需要完成《三声部》的录制。”

　　上午九点，当陈默到达录音室时，李建民已经等在门口，手里依然提着那个旧布包，但站姿比往常更加挺直。

　　“建民老师，”陈默迎上前，“很高兴您来了。”

　　老人微微一笑：“我想通了，这不是运气，是坚持终于等来了理解。”

　　录音室内，周屿已经到了，正与张楠讨论着《三声部》的编曲。见到陈默和李建民，他立刻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与不安交织的光芒。

　　“前辈，建民老师，你们看到那些邀约了吗？”周屿迫不及待地问，“有国际品牌想找我们三个一起代言，还有卫视的跨年晚会...”

　　“我们先完成音乐，”陈默打断他，“其他的之后再说。”

　　张楠点头赞同：“《三声部》的编曲我已经有了新想法，加入了一些传统乐器，但用现代方式呈现。”

　　一天的紧张工作开始了。与往常不同，今天的录音室多了几位不速之客——杨珍带着几位公司高管前来观摩，苏雨的纪录片团队也在加大拍摄力度。

　　压力之下，周屿的表现开始出现波动。在一次连续失误后，他沮丧地摘下耳机：“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陈默走进录音棚，示意其他人暂时离开。

　　“记得你第一次登台表演吗？”陈默问周屿。

　　周屿点头：“记得，是在一个商场的小舞台上，下面没几个观众。”

　　“那时你紧张吗？”

　　“不紧张，因为没什么可失去的。”

　　“现在也一样，”陈默平静地说，“音乐从来不是关于得到什么，而是表达什么。”

　　周屿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耳机。这一次，他的演唱回归了最初的纯粹。

　　午休时，杨珍找到陈默，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有几个邀约今天必须回复了，特别是那个国际品牌的代言，他们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

　　陈默看着手中的合约草案，沉思片刻：“告诉他们，我们只接受与音乐相关的合作。”

　　杨珍睁大眼睛：“你确定吗？这个代言费相当可观...”

　　“确定，”陈默点头，“我们不是商品，我们是音乐人。”

　　下午的录制中，李建民的表现令人惊喜。在《三声部》的独唱部分，他即兴加入了一段京剧唱腔，将传统与现代完美融合。

　　“太棒了！”张楠在控制室里赞叹，“这段即兴让整首歌都有了新的层次！”

　　录制间隙，李建民告诉陈默，那段即兴来自于他年轻时学习京剧的经历。“我师父常说，艺术同源不同流。年轻时我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傍晚，当最后一段和声录制完成，三人站在录音棚里，听着刚刚完成的《三声部》。歌曲以李建民的独唱开始，如同源头活水；接着周屿的声音加入，如同溪流奔涌；最后陈默的声音将两者融合，汇成江河，奔向大海。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张楠播放着成品，眼中满是自豪。

　　杨珍再次走进来，这次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刚刚平台方来电话，《梧桐叶落时》的播放量已经突破五千万，创下了老歌新唱的记录。”

　　更令人惊喜的是，各大音乐院校和民间组织开始自发组织“跨代音乐对话”活动，以他们的合作为范例，探讨传统与创新的融合。

　　周屿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突然笑起来：“我以前的声乐老师发消息说，要以我们的合作案例给学生上课。”

　　李建民的眼眶再次湿润：“我那些老伙伴们说，我们这些老家伙终于被看见了。”

　　当晚，陈默推掉了一个商业晚宴的邀请，而是带着李建民和周屿再次来到后海那家小酒吧。台上的独立歌手认出了他们，激动地邀请他们上台表演。

　　没有排练，没有设计，三人即兴演唱了《梧桐叶落时》。小小的酒吧里，观众屏息聆听，结束后爆发出发自内心的掌声。

　　一位年轻女孩走上前来，眼中带着泪光：“谢谢你们，让我想起了我爷爷。他去年去世了，生前最爱唱老歌。”

　　李建民温柔地看着她：“孩子，老歌不会老，它们只是在等待被重新听见。”

　　回程的路上，周屿忽然说：“我决定推掉那几个商业代言，专注于音乐创作。前辈说得对，我们首先是音乐人。”

　　陈默欣慰地点头。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北京夜景，忽然明白，真正的成功不是数据与榜单，而是触动的每一个灵魂，连接的每一颗心。

　　回到酒店，他在笔记本上写道：

　　“第十一天。当音乐的余音开始绕梁，它便超越了舞台，进入了生活。”

　　合上电脑，他想起酒吧里那个眼含泪光的女孩，想起李建民重拾自信的眼神，想起周屿找到方向的坚定。这些，才是音乐最珍贵的回响。

　　在这条归途上，最美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点亮的所有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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