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毕业指北

　　宋光霁心道，这孩子从哪学来的悍匪做派，当真是。

　　“且慢，仙师且慢！”

　　伏半丹见他要离去，匆忙喊住来人，“仙师当真是谷山弟子？”

　　牧云开冷冷瞥了人一眼，“不是我是你？”

　　伏半丹也不恼，双手交叠便鞠躬，“无常镇还有位您的同门，仙师可愿一见？”

　　若是能将谷山弟子带去，离开无常镇的胜算便更大了。

　　牧云开双眼微眯，“何人？”

　　“谷山排行老四，您的四师姐，柳清凄。”

　　“她啊。”牧云开微微挑眉，语调拉长，在伏半丹希冀的目光中，冷嗤一声，“谷山我最讨厌的人，段辜第一，她第二。”

　　说罢，便踩着一股腾云往前飞去，徒留伏半丹一人在原地茫然。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柳清凄鲜少同她说谷山事宜，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缄默不言，倒也不知，牧云开与柳清凄之间有着隔阂，还这般严重。

　　连天玑捧着生死佩许久，终于有了些实感确认鬼修早已死亡，蓦地，不知想到什么，赫然回头，“仙师，方才那阵法，该不会是……”

　　宋光霁点头，“不过是把那鬼修丢给你的东西，重新埋回去了。”

　　连天玑悚然，“她给我的香火？可是仙师怎知另外两处？”

　　宋光霁：“不必知晓，生死佩本身拥有的能力便足以支撑一个阵法。”

　　她说的轻巧，可若是没有其中的苦修，根本不知其中关窍，当年连天玑饿的头眼昏花，这才强迫自己将东西全部记下来，到了宋光霁口中，只剩下一句不必知晓？

　　方才她看起来不打算启动，若非是鬼修接连发难，接连两次，如此结局，当真是咎由自取。

　　“方才点蜡烛找鬼也是您同我说的，既然您一开始便知晓，滴血烧烛找的并非血亲，而是供奉之鬼，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宋光霁挑眉，“若我告诉你，你便信？再者说，顺应自然，我本不该插手。”

　　连天玑哑然，“可您救了我两次，这是否与顺应自然相违背？”

　　宋光霁摇头，“无情非无情，不过是不执着不偏私，我是人，自然会有情感，它留过我的身躯，想帮便帮了，若是失败，我也不会再尝试，更不会心怀执念。”

　　连天玑抿唇，大约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思，婆娑境收紧又张开，色彩混乱，仿若被人泼上不同的色彩。

　　“屏息凝神，专注一心，摈除杂念，莫要排斥它，引导它来到你丹田，若你想让大家离开，将婆娑境收敛便好。”

　　宋光霁声音温和，引导的灵力如流水走过，如风刮过，不留下痕迹。

　　站在婆娑境上的修士从混战中回过神来，地面时而裂开时而收紧，不断地变换，连带着一行人也是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见着突然出现的三人，他们微微一怔，恍惚明白了什么。

　　“婆娑境已毁，那鬼修已死，若非是三位，恐怕在下早已命丧黄泉，还请受我一拜！”

　　连天玑被吓了一跳，她和鬼修纠缠近六百年，还是第一次成功杀死鬼祟，被人这般跪拜，顿时觉得受宠若惊，连忙将人扶起来。

　　宋光霁运转灵力，不让人彻底跪下去，伏半丹的动作更大胆一些，“谁敢跪，就跪在我的剑上。”

　　修士们先是一愣，随后感动得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水，“诸位当真是修仙界的翘楚，这位修士姓甚名谁，此事一出，必定会名动修仙界啊！”

　　宋光霁表情未有变化，就像是不会用自己的五官，被画到脸上，一动不动，“圣人无名，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名字罢了，不必在意。”

　　修士们又劝了几句，确认面前之人当真没有这个打算后，可惜的收回目光。

　　哪里有人不喜欢出名呢，想必面前之人是伪装而来，故此才不在意这些虚名。

　　宋光霁不喜欢被人捧着，安静的往后退去，回到了鬼修的死亡之处，伏半丹见状紧随其后。

　　连天玑整个人都飘飘然然，第一次被人围绕着夸奖，仿若下一刻便会飘起来了，“不不道友谬赞，我当真没那么厉害，哈哈，哈哈……”

　　伏半丹走近，听见的是宋光霁轻缓的歌谣，听起来很缓慢，是修仙界超度亡灵的歌曲。

　　她没有声张，等待宋光霁唱完，青衣修士回头，见人安静待在自己身后，微微挑眉，“怎的来了？”

　　伏半丹看着渐渐散去的魂魄，目光不解，“我不习惯那样的场景，你呢，为何要给那鬼修唱安魂曲？”

　　“天地一指，万物为马。”宋光霁叹了口气，“天地与我并生，不过是一首安魂曲罢了，又何须吝啬？”

　　伏半丹却觉得稀奇。

　　*

　　将婆娑境收纳关闭后，连天玑宣布此后都不会有芜谷历练事宜，陪伴了修士们百年以上的历练就此关闭，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也能独当一面……虽行动时手脚发抖不利索，好在多亏各位同门，这才能平安无事。”

　　是那日说什么都不愿意出去，见人离开，忍不住还是往外冲出去的修士。

　　另一人叹了口气，倒也没挤兑他，“你虽喜欢展示自己技法，大多绚丽无用，不过谁都是这般过来的，你能踏出来，我便觉得，你，还算是一位不错的修士。”

　　后面的话语虽然说的勉强，不过在前的修士未听出其中的言外之意，双眼登时亮了起来，矜持点头，“哪有哪有，道友谬赞。”

　　连天玑姗姗来迟，看着气氛祥和的氛围，一直藏在丹田处安静的灵力都燃煤一次痛，那是属于婆娑境的一部分。

　　她暗自压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将所有人收至眼底，半晌，露出了一个笑容，深深鞠躬。

　　“今日多亏诸位，聚在此地，便是为了感谢。”

　　此时春光正好，绿叶沙沙落下，有修士乐呵呵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壶酒，“既然今日大家都这般高兴，不如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他们倒也不见外，纷纷拿出自己乾坤袋中的吃食与酒水，连天玑见状，思量片刻，还是将自己乾坤戒中难排的桂花糕拿了出来。

　　虽说有些心疼，宴席结束后，看见桂花糕的盘子空荡荡，顿时又觉得开心。

　　原来，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是这般的感受。

　　不少的修士都喝醉了，有些被自己家里人接走，还有些人干脆赖在连家，连天玑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用清洁术专门清理房间。

　　连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不再是独立于历练外的家族，而是除祟世家连家。

　　连天玑抬头，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细汗，余光处是一抹声音，抬头却见一道身影站常青树旁，瞧起来有些眼生。

　　“你是……”

　　光影洒落在那人流畅笔直的身躯，如同画卷一般。

　　那人站起身，不再靠着墙壁，微微低头，“恭喜连家家主，不再反初。”

　　“还未曾完全了断，不过，连家家主……”

　　连天玑顿了顿，陡然间意识到连家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这般的叫法，居然也没错。

　　原来，自己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树下的女人低笑一声，“你同我说过，连家的反初路会扭曲记忆，你大概不会一直记得我，不过么，修士之间就是萍水相逢后，分散后又重新聚在一起。”

　　连天玑顿住了，见那少女扭头转身准备离去，看着那道背影，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张开嘴问道：“你是何人？”

　　少女顿住了，她缓慢回头，一片绿叶缓慢的落下，半晌，她露出了点笑意，“本应当死亡，却重新回到人世间的罪人。”

　　段辜离开的很快，她来参与这一场宴会时，带上了人皮面具，那也是自己曾经教给对方的，惧怕见水薄如蝉翼 的面具。

　　不记得也很好，那些痛苦不需要被铭记。

　　她仍然还记得那人将自己从反初路抓回来的模样，“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连家反初路中？”

　　“我是一个罪人，背叛师门十恶不赦魔修，将师门全部屠戮的恶人。”

　　那时的连天玑只是蹙眉瞧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

　　那时的段辜未曾完全复生，在连家是魂体的状态，随着不断时日往前，彼此之间也更加的了解。

　　连天玑与她相处许久，不论如何也不相信她口中的经历，不信面前之人是个恶人。

　　一日，她说：“段辜，我助你复生吧，你从我的身体中出来，我还可以再爬回去。”

　　段辜：“你对我这般好，那我，便想办法助你打败那鬼修吧。”

　　藏在无数时日中的线索，皆是段辜提供，如此，连天玑在被篡改记忆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更快的发现疑点。

　　“段辜，你知道我阿娘那时和我说什么吗？”

　　那时的段辜回过头看她，魂魄游荡在她身侧，很轻的搭在她肩膀上，“嗯，你娘说了什么？”

　　“我阿娘和我说，连家无数人，都曾毁坏自己的身躯，与恶鬼同归于尽，世人赞叹连家，可连家为何所有人都要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呢，为什么一定要英勇的死去，为何不能蛰伏起来呢？”

　　在连天玑的口中，连玉衡并不是一个被世人敬仰稳重的家主，而是一个试图不接管家族荣誉的叛离者。

　　她厌恶恶鬼，却讨厌既定的道路，即使在爹娘的威胁下，走入了同样的道路，却也仍然希望女儿，能跳脱世人给连家的模板。

　　段辜无意识摸着自己的中指，莫名想到自己看见的那张平静的脸。

　　这次的反初，本身是连天玑答应好自己的，不过不知为何，踩上来的是师姐。

　　虽说无意，却也差点又害了她。

　　一枚石子从背后，又快又准的打中她的后脑勺。

　　段辜寒着一张脸，见到来人，顿时温温和和的抚掌一笑，“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傻师弟吗，站在这还不走，难不成对生死佩还贼心不死啊？”

　　师姐在里面，他也真敢盯。

　　哦对了，这傻子还不知道自己房间里找回来的魂魄是假的吧，哎呀哎呀，一根筋的家伙肯定是没有认出来，说不准心里还恨死护着生死佩的人了。

　　一个人的样貌从灵魂到身体的改变，旁人难以察觉，但段辜不一样，她从宋光霁的灵魂上生长，自然也能感受到和师姐同样的功法。

　　从来没有哪个无情道，给她的感觉和师姐一样。

　　“离连家远点。”

　　段辜眼皮下垂，闭着眼往上迅速翻了个白眼又睁开，隐蔽但不完全隐蔽，“嗤，谁稀罕，蠢货。”

　　傻子才会盯着生死佩，她段辜么，盯得是更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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