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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饵
珍珠帘拨开又放下,在这个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的屋子里发出声响。灼华用尽可能轻的动作卸下老妇口中的一大团布。
这团布塞了太久。她猛地呛咳,碎布渣和着血吐出。
灼华将她环抱住,怀中又是几声咳出肺一般的抽噎。地上血污一片,掉在地上的还有一颗门齿。
简单清理后,灼华向门外喊了一声,褚济川应声进屋,拨开纱帐,来到近前,眉眼低垂,不曾抬眼看。
“有个黄色布包里的丹药给我。”
褚济川在储物袋中拿出,道:“修原丹,你身上怎么总是带着这些?丹药、药粉如此齐全。”
褚济川此问,让灼华不免再次将他与禹国那些坐高堂的家伙联系在一起。灼华接过丹药,言语中有种轻飘飘的轻蔑,她道:“出门在外,总得多备些东西。你这种公子哥是不会懂的。”
“未必。”
灼华没理会褚济川的搭腔,只当他是下意识的反驳。
无论是人或妖,都会下意识用语言映衬自身,哪怕是假的,也会用言语反驳以此填补内心的虚浮。褚济川不愿承认他与凡俗同流,反倒让灼华觉得他有些装模作样。
褚济川前几日和今日恰到好处的分寸牵扯着灼华的思绪。有了其他人从未有过的先决条件,与她攀上关系,何必明牌?
一颗深棕色丸药递到老妇嘴边,她虚着眼,极力想看清什么,用力睁眼,收效甚微。于是将气力用在嘴上,嘴一横,胶粘似的不愿开口。
灼华明了她混沌中的片刻清明。这老妇并未见过灼华,连日来被这伙人折腾得狠了。与其说是折腾,不如说是全然不在意,哪怕是送饭都敷衍至极。全然没有让她活命的想法。
想来黄无期也是一样。
黄无期和他妻子,一个是棋子,一个是要挟棋子的物什,幕后之人从利用黄无期开始就没把他们当个正经人、正经妖看。
达到目的就行,只要活着,吊着口命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下头的人自然是能敷衍就敷衍,物件而已,何必在意死活。
灼华在心里不免盘算起褚济川上头的人多么冷心冷情来。现在别的势力没有动静,姑且将褚济川算作禹国那边。
灼华将丹药放下,没有再在老妇唇齿间试探,她没有逼人吃药的爱好。爱吃吃,不吃她还少问黄无期要一笔账。
老妇虚眯的眼瞥见灼华动作,方才开口,发出嘶哑的音节,仿佛在确认什么。断断续续,意思却好懂。
无非是确认灼华的身份和目的。
灼华捧起她后仰的无力的头,道:“放心。我们和黄无期达成了协议,我帮他救你,他带我找他幕后之人。若你想我们带一具尸体给他,就罢了。所以,张嘴。”
听了灼华所言,老妇眼角滑出一滴泪,颤抖着张口去够,灼华将修原丹递到她嘴边,用妖力将药拧散,方便她吞服。
灼华环抱起她。
不知多久的折磨,她轻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褚济川面色沉沉,低着头,眼神却似有似无飘向灼华,眼中流露出怅然之感,是灼华看不懂的情绪。他将手中抱着的白狐裘搭在老妇身上。灼华尽量轻地让白狐裘裹着怀中人。
褚济川帮灼华掀开锦帐,推开木门,回头那一刻,灼华见他眼白有少许鲜红血丝,不知是困倦还是情绪上的失态。
褚济川问道:“我们现在去找黄无期?”
问话刚落,灼华和褚济川被一道热风斥退!迎面冲起一道火墙,就在红依阁主楼,足有百丈!
火墙中一条木桥宽的火蟒来回穿寻,口中烈焰不断喷出,将暗黑的黑迷雾障照出片片幽影。火光大盛,子夜城被黑雾包裹的周遭迷景中似有鬼魅,从深重的穹顶俯身,飘忽的鬼手不断撕扯着暗穹下的活物。
褚济川将灼华护在身后。灼华侧身,将怀中人挡了个严严实实,侧脸上映照的是冲撞的火光。
只见那火蟒头脑中红依阁主楼时而上窜,时而下浮,寻找着什么。
蛇信吐火,蛇瞳陡然竖立,庞大如山峦的身形一转,正对灼华的方向,劈山聚海之势猛冲过来——
冰裂声起,一道千钧之力的刀锋凝成实质,化作刀锋般的冰柱砍向主楼俯冲而来的火蟒。
刹那间,红依阁主楼逼天的火墙被极冰束缚,红蓝相撞,焰气嚣张的火被瞬间束缚在冷冽寒冰中,火气被锁后隐隐有弱下去的趋势,火势渐弱,冰未化。
灼华单手搂住怀中人,另一只手中赫然是九环隐煞刀,刀剑下垂,是刚劈下的姿势,五楼环廊花散倾飞,落地无声。
刀背的冰玉九环在冰火激战中响了片刻,随着灼华妖力收回,渐渐停息。
吞天火蟒伴随冰裂之声,裂成碎块,轰然倒地,除了红依阁三楼以下区域,整座主楼连同碎裂的火蟒轰然倾塌。
灼华的目光在火蟒的碎块中梭巡,全然没注意到褚济川双手掌心覆灭的灵力。
灼华再次双手将怀中皮包骨头的人儿抱起,听着她均匀下来的呼吸,放下心来。
火蟒碎块中的巡视也有了效果,一个灰色团子抖落着身上灰压压的尘烬七晃八歪往灼华这边蹦跶。
磕磕绊绊了一会儿,三两下跃上五楼,打出一连串喷嚏:
“啊嚏!啊嚏……”
抖了抖,灰色的团子显露出了原本样貌,白团团的小狐狸,三条尾巴懒懒垂在身后,毛长,没抖干净灰烬,看起来灰扑扑的。
褚济川防备地看向这只狐狸,见灼华没表态,眼神询问灼华的态度。
灼华道:“刚见过的。”低头对着狐狸,“白芙蕖,你尾巴糊了。”
“什么啊!”白狐狸转了两圈由狐身显出一道倩影,不死心地拍着身后的狐狸尾巴,“你什么意思啊?!扮成你的样子拖住那群人,好给你时间救人质,你倒好,把我放那儿不管了是吧!”
白芙蕖气急败坏,反观灼华和褚济川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灼华道:“这几日不是没机会和你干架,给你找的陪练,是不满意吗?”
白芙蕖:“???”
白芙蕖:“满意,豹王给我找的陪练,我怎么能不满意呢?可惜人家学艺不精,把您老人家的灵兔上袄给燎坏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肯定不会责怪我吧~”
说着,还把灼华衣服上那一团黑黢黢的地儿指给灼华看。
灼华:“……”
白芙蕖恨恨道:“你能一刀秒不早说?害我这么狼狈!那几个,你能搞定吗?”
褚济川道:“怕是不止几个……”
残破的废墟上,烈火已被寒冰吞噬殆尽,冰墙之上,凌空刺入几道剑光,灼华运腕用九环刀侧面抵挡。
交手的瞬息,红依阁第二幢主楼的屋顶被刺人的剑气掀了个干净。
夜风大啸,幽影环伺。
怀中老妪放到备战姿态的白芙蕖怀中。
褚济川往前一步,手中结阵,蓄势待发。
灼华一脚踏上凭栏,夜风刮起她冷白的衣角。
她扛刀看着满脸疑惑的白芙蕖和准备就绪的褚济川,道:“用不着你打。褚济川,跟紧。”
灼华单脚借力,踏风凌空,在空中与对方兵刃相接。
黑雾中的鬼影被灼华之前的一刀逼回雾中,此时刀光剑影相互较量,鬼影瑟瑟缩缩,连个鬼手都不敢再往下够了。
除却剑光,空中不少镇妖的法阵压下,操控阵法的粗略估计有个十来人。
他们从暗处飞出,皆黑衣蒙面。
人族、妖族若修习飞行之术,必得有两百年修为方可。十几个两百年以上修为的家伙用灵力汇聚而成的阵法,其威力不亚于五百年修为妖王一击!
十几人的法阵……灼华多年不下山,竟不知山下修行竟到了如此地步。单打独斗干不过就群起而攻之?
难得,果真是难得。
不说几十年前,十年前五人合力的阵法都有着崩解的危险……难怪不得敢直接引她下山,原来是有备而来。
“怕了吗?”灼华问道。
褚济川借用有飞行之能的法器到达与灼华同样的高度,手中同样是祭出的法阵。
褚济川道:“你在,我怕什么?”
灼华道:“你得到的消息不少啊,这种场面都放心交给我,五百年的一击,可不是开玩笑的。”
灼华边说边防,褚济川则是在剑光中不断错位,与刀剑擦肩。
头顶的法阵红光大盛,是一个融入火系灵力的镇妖法阵,已经准备就绪。灼华没有别的动作,只一味挡住眼前。
一个黑衣人从暗影中刺出,他身边跟随的是被另一黑衣人挟持重伤的黄无期。
这个黑衣人每一个动作都尽了全力,引的灼华的动作都迟滞了片刻,男女难辨的声音传来:“火牢中和黄无期对峙的果然不是你,豹王。哪怕你策反了这个家伙,但,我们还是找到你了。别以为整出替身的把戏,今晚就能全身而退。受死吧!”
“锵!”
兵刃相接,刮出“刺啦”的白光。
一黑一白在暗红阵法下不断交手,一招一式直指要害。
褚济川对上挟持黄无期的黑衣人,边打边退。那黑衣人直接扔下黄无期,打算让这个叛变的家伙和他妻子一起死在这个阵法里。
两边的状态都不容乐观。镇妖阵会吸取阵法中人与妖的灵力、妖力,尤其是妖力,更是成倍被剥夺,哪怕是临时的效果,也足以让灼华和褚济川落入下风。
白芙蕖抱起老妇,拖起黄无期找了个可有可无的掩体,缩在一处就不在动作了。
她的妖力已经在火牢中消耗殆尽。除了当缩头乌龟,帮不上任何的忙。
灼华的声音劈过风声:“两个月前在夺夺山动手杀妖,以至牵扯出其余奸细。我们杀洗过一遍后,怕剩下的也瞒不住,所以就打算动手,发挥点作用是吗?”
黑衣人没有片刻迟疑,依旧暴风似的冲向灼华,借力打力,每一剑皆下死手。
黑衣人道:“重要吗?接我的招这么费力,我看你怎么挡得住这个逃不出去的阵法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灼华对着黑衣人的突击,拿刀的手轻颤。
她没有接黑衣人的话,按照之前的推测继续道:“于是,派黄无期来夺夺山当内应,让他专门挑第三洞妖王守行路谷的时机劫道,引我出手,让我疑心。把我生困几日后,猜测我肯定会跟着线索查下去,于是在神不消守株待兔,引我上门……”
灼华握刀的手颤抖更甚,面颊被白衣衬得苍白。
黑衣人惊到:“镇妖法阵会吸取你的妖力,别挣扎了,你明明已经——”
灼华道:“力竭了是吗?”
灼华嗤笑一声,一身白衣在夜空中被狂风吹的凌乱无章,最纯净的白,被镇妖阵的红光尽染,看起来无比邪肆。
红光越聚越多,正要聚合炸开的前一刻——
只见灼华抬眼,冰蓝的眸中没有一丝怜悯,尽是势在必得的杀意,“明知有埋伏,我还来,当然是准备充分啊!”
暗黑的穹顶掠过一声雷鸣般的鹰啸,设阵之人身后压下一道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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