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黑暗依旧浓稠，脚下的触感始终绵软虚浮，张念安抱着狸花猫，能清晰感受到怀里小家伙温热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它正蜷在掌心悠哉悠哉地舔着爪子，粉粉的小舌头舔过毛茸茸的爪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李伟紧紧跟在杨墨身后，双手死死攥着公文包带子，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大气都不敢喘。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杨墨突然停下脚步，身形微微一顿，眉头微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张念安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怀里的猫咪依旧舔着毛，没有任何预警的叫声，甚至还惬意地蹭了蹭她的手腕。

　　杨墨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发现什么了？”李伟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

　　“我们正前方，有一个能量漩涡。”杨墨的声音透过寂静的黑暗传来，清晰而笃定，“从漩涡里穿过去，就能直接回到现实世界。”

　　“真、真的吗？！”李伟瞬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差点跳起来，“那我们赶紧走啊！我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

　　杨墨却摇了摇头，语气冷静：“没那么简单。那个漩涡连接的，是一个月之后的现实。强行穿过去，你会直接丢失这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后续会发生什么也不可预见。保险起见，李先生还是跟着我们，我们会在今天彻底解决‘迴廊’，带你回去。”

　　张念安说：“所以说，之前那两个幸存者，就是误打误撞落入了这种漩涡，才从‘迴廊’里出来的？”

　　“大概率是这样。”杨墨点头，“他们可能在混乱中触发了漩涡的临时通道，虽然逃了出来，但精神受到了冲击，才会陷入严重的创伤状态。”

　　“那你还真是幸运啊，李先生。”

　　李伟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只剩下满脸的庆幸，连忙点头：“那还是算了吧，我跟着你们一起走，一起走。”

　　几人继续向中心区域前进，奇怪的是，随着越来越靠近核心，之前那些突如其来的幽灵列车、隐蔽深坑之类的致命陷阱反而越来越少，黑暗中只剩下无边的寂静，以及……渐渐清晰起来的杂音。

　　一开始，那声音只是微弱的嗡嗡声，像是无数只蚊子在耳边振翅，模糊不清。但随着脚步不断深入，杂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逐渐汇聚成一片嘈杂的人声。

　　“就不能再快一点吗？赶不上早会要扣钱了！”
　　“能不能眼睛一闭一睁就到啊，通勤也太折磨人了！”
　　“完了完了，坐过站了！这破地铁怎么又晚点！”
　　“方向错了！怎么坐反了啊，今天运气也太背了！”
　　“不想上班啊，真想躺着领工资……”
　　“人怎么这么多！挤死了挤死了，能不能别推了！”

　　无数抱怨、烦躁、疲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把整个城市地铁里的负面情绪都压缩到了这片黑暗中，尖锐地刺穿着耳膜。张念安怀里的狸花猫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吓到了，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拼了命地往她怀里钻，小身子瑟瑟发抖，脑袋埋进她的臂弯，再也不肯探出来。

　　“别怕别怕。”张念安连忙低头，用手臂护住猫咪，手掌轻轻顺着它的脊背安抚，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原本就因为睡眠不足隐隐作痛的脑袋，此刻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着，钝痛感越来越强烈。

　　站在两人中间的李伟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身体微微晃动，显然也被这密集的杂音折磨得够呛。好在张念安之前给的安神符在胸口微微发烫，散发出微弱的温和能量，勉强抵挡住了部分杂音的冲击，让他还能保持清醒。

　　“就在前面了。”

　　杨墨的声音突然传来，穿透层层杂音，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张念安抬头，只见杨墨周身泛起淡淡的微光，无数细密的灵丝如同银色的丝线蔓延开来，轻轻环绕住她、李伟和怀里的猫咪，形成一个简易的半透明防护罩。

　　“这样会稍微好一点。跟紧我，别掉队，我们马上就到核心了。”

　　在杨墨灵丝构成的、微微颤动的防护罩庇护下，三人一猫艰难地向前跋涉。终于，他们抵达了“迴廊”的核心。

　　眼前的景象让张念安倒吸一口凉气。无数条地铁隧道的碎片、扭曲的车厢断面、破碎的站台标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揉捏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不断脉动着的、由纯粹的黑暗和刺耳杂音构成的“心脏”。

　　那就是“迴廊”的核心。它像一颗丑陋的肿瘤，寄生在现实与虚空的夹缝中，不断汲取、放大着过往乘客积压的疲惫、焦虑和怨气。那些声音在这里被放大到极致，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化作了肉眼几乎可见的黑色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冲击着杨墨布下的灵丝护罩。

　　护罩剧烈地波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杨墨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必须尽快摧毁它，这个核心的防御力很强，外围有一层极其坚韧的屏障。如果不能做到一击必穿，反弹回来的能量会在这错乱的空间里疯狂弹射，导致整个‘迴廊’坍塌”

　　一击必穿。张念安的心沉了下去开始尝试召唤式神式神。

　　“果然不行吗？嗯欸？”

　　哀雪女和乐猿不知道落到空间的那个地方去了。只有怒修罗缓缓凝聚在张念安身侧。

　　它有些茫然地呆立在那里，与周围疯狂旋转的噪音漩涡格格不入，周身缠绕的暗红色火焰在此地显得有些黯淡。

　　“鬼！又是鬼啊！这次是红色的！！”刚刚稍微缓过一点劲的李伟，一抬头就看到怒修罗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吓得差点再次晕过去，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而张念安怀里的狸花猫，此刻却好奇地探出了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怒修罗，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充满了兴趣。它甚至从张念安怀里挣扎出来，轻盈地跳落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凑近怒修罗，伸出小爪子，似乎想去扒拉一下那暗红色的火焰。

　　杨墨的目光也落在怒修罗身上，仔细打量了两眼。

　　“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又来了，我只能说它确实是我攻击力最强的式神。”

　　“那只能赌一把了，叫你的式神定准核心攻击”

　　张念安深呼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向怒修罗下达了指令。

　　怒修罗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火焰眼眸看了看张念安，又望向那个疯狂脉动的噪音漩涡，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但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

　　它向前踏出一步，无视了在它脚边转来转去、试图用爪子触碰它的小猫。右拳握紧，暗红色的火焰骤然暴涨，仿佛被注入了燃料，带着一股令人焦躁的狂怒威压，悍然轰向漩涡的中心！

　　轰！！！

　　暗红色的怒焰与纯粹的黑暗狠狠撞击在一起！爆发出的能量冲击甚至让周围的灵丝护罩都剧烈扭曲了一下！然而——

　　预想中核心破碎的景象并未出现。怒修罗的重拳，仿佛打在了一团坚韧无比的棉花上，所有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就被那层黑暗屏障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吸收、分散了。核心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原状，甚至连旋转的速度都没有丝毫减缓。

　　“糟了！这样下去……”杨墨脸色剧变，已经做好了承受能量反弹、空间崩塌的最坏准备。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恐怖的能量反弹，没有空间碎裂的巨响，周围依旧只有那令人发疯的嘈杂和核心不变的脉动。仿佛怒修罗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往大海里扔了一颗小石子，连一点像样的涟漪都没能激起。

　　怒修罗似乎也有些疑惑，它收回拳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燃烧的拳头，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核心，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攻击会无效。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不满的咆哮，周身火焰再次升腾，显然准备蓄力再砸一拳。

　　“停下！”张念安急忙喊停。万一这一拳下去真的引发了反弹，后果不堪设想。让她稍稍安心的是，此时的怒修罗虽然不满，但似乎并没有被激怒到失控的地步，听到命令后，它周身的火焰缓缓平息了一些，拳头也放了下来，只是依旧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核心，散发着不服气的躁动。

　　杨墨紧紧盯着核心，回想着刚才怒修罗攻击时的每一个细节，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不对……”他喃喃道，随即提高了音量，“是停滞！有人进来了。”

　　“啊？”

　　“怒修罗刚刚的攻击力道，和因为他人进入空间导致的‘停滞’形成了对冲，相互抵消了，所以才会看起来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转向张念安，语速飞快：“刚刚的攻击力度还不够。这股‘停滞’效果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必须在它消失前，用更强的力量瞬间突破，你能不能让它的攻击力再强一点？”

　　张念安面露难色：“做不到，刚刚那一下，已经是他目前稳定状态下能发挥出的最强力量了。想要攻击力更强，就必须进一步解放，但那样很可能彻底失控……到时候，造成的麻烦说不定比这个‘迴廊’更大。”

　　“你刚刚不是说有人进来了吗？那会不会是后援到了？”张念安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杨墨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进来的人有可能是后援，但更有可能是被意外卷入的无辜路人。哪怕是后援，在这种混乱的空间里，他们能不能准确找到这里，什么时候能到达这里，都很难说，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未知的援助上。”

　　张念安的目光再次投向呆呆站立、正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又凑到它脚边、甚至试图用脑袋蹭它小腿的狸花猫的怒修罗。

　　“你是源头，是河道，是引导水流方向的那个力量。”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怒修罗的手臂。

　　怒修罗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火焰眼眸注视着张念安。它脚边的小猫也停下了玩耍，轻盈地一跳，落在了张念安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细微的“咪呜”声。

　　“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

　　怒修罗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周身暗红色的火焰再次升腾。它那由纯粹怒意构成的躯体仿佛都膨胀了一圈，张念安能感觉到，自己与怒修罗之间的连接线正因能量的高速传输而微微发烫。

　　它的双臂猛地化作一片模糊的暗红色残影。无数道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暗红色拳影，如同狂风暴雨，如同灼热的金属风暴，以极高的频率疯狂倾泻在那不断脉动的核心之上。

　　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如此高密度、高强度的疯狂轰击下，核心屏障最中心的位置，那丝先前出现的细微白色裂痕，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张！

　　“有希望！”杨墨紧盯着那飞速扩散的裂痕网，声音因紧张和周围空间的剧烈扭曲而沙哑，“这里的空间已经开始极度不稳定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周围由隧道和车厢碎片构成的混乱景象开始出现更剧烈的扭曲和抖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那些嘈杂的负面情绪噪音也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无数根针扎进脑海。连脚下虚浮的“地面”都开始像波浪般起伏。

　　怒修罗周身的火焰颜色开始向更深的暗红，毁灭性的能量在其连绵不绝的拳影中疯狂倾泻。

　　“等等，停下！”杨墨突然厉声喝道，同时，张念安肩头的狸花猫也发出了尖锐急促的“喵！”声。

　　张念安立刻像怒修罗下达了命令。怒修罗狂暴的连打微微一滞，燃烧的瞳孔转向杨墨。

　　“刚才因为外人进入产生的‘停滞’效果已经彻底消失了，”杨墨语速极快，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下一轮攻击还是无法彻底击穿核心，反弹就会发生。”

　　张念安眉头一皱，她看着怒修罗那即将失控的力量，又看了看核心上那片蔓延的裂痕网，进退两难。

　　就在这僵局中——

　　“嗯嗯，终于找到了，真是不容易。”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慵懒，却又无比熟悉的女性嗓音，清晰地响彻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

　　齐云开！

　　“啧，场面挺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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