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

　　12

　　池彦站在阳台，微低头望着正在楼下抽烟的蒋亦，夜很黑，看不清他脸上的思绪，从心底升腾起的愧疚感，让池彦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口袋里手机响了好久，池彦才拿出来，来电显示是严帆，接通电话的第一句话，是他没头没尾问的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严帆听得云里雾里，“你又去哪了，我去你家没见到你人啊。”
　　“采风。”
　　严帆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得出的逻辑：“你不会被抢劫了吧？”
　　“你不去当侦探都可惜了。”楼下的蒋亦终于熄灭了手里的烟回屋，池彦背过身，靠在阳台上，“你说抽烟是什么感觉？”

　　“抽一支不就知道了，”严帆说，“你前面为什么问怎么办？”
　　池彦上一次说怎么办还是在两年前得知周女士离世那会儿，匆匆赶回中国，也没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只有冰冷的墓碑立在那里，真不知道是老人家心狠还是残忍。
　　“有这么个事就对了。”
　　“你还要多久回来？”
　　“怎么了？”
　　严帆叹了口气说：“我准备回国了。”
　　沉默片刻，池彦笑了一声：“那恭喜你。”
　　“不问为什么吗？”

　　池彦说不了：“你有你的原因。”
　　“好歹算半个家人吧，”严帆有些生气，“送也不送。”
　　“祝你一路顺风。”
　　池彦就是这样，让人想生气都找不到生气的点和理由，严帆最后说：“算了，多联系吧，我应该还会再来日本，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去？”要挂掉电话前，池彦问了这么一句话。
　　“执着的总要放下，事情也总要解决。”模棱两可地回答，但池彦听懂了，祝他一路顺风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结束通话。

　　次日，他醒来，带着还模糊的脑袋下楼，去冰箱拿水，动作丝滑，一点没注意到瘫在沙发上蒋亦。
　　池彦猛地灌了半瓶水，才慢慢苏醒，但看到蒋亦的那一秒，还是不免吓了一跳，这人还挺闲情逸致的，大早上的看电视，看的还是他说的那部很催眠的动画片。
　　他放下手里的水，默默走近，清晰后，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吗？”蒋亦脸上就写着疲惫两字，一双眼睛无力似的勉强睁着。
　　“挺好的。”
　　“那你怎么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蒋亦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挂在他身上，意思显而易见，他是罪魁祸首。
　　池彦露出笑脸，转移话题道：“动画片好看吗？”
　　“不好看。”说完的下一秒，蒋亦托着下巴，望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好看。”
　　“晚上有一场球赛，你要看吗？”池彦当作没看到，没听见，硬是山路十八弯地打了个岔。
　　蒋亦用手捂住脸，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应该是气笑了，连语调都透露着无奈，“你喜欢看球赛？”
　　池彦摇头，说不喜欢，他此刻觉得自己特别阴晴不定，上一秒拒绝人，下一秒又给人一颗甜枣，一会儿一会儿的。
　　“所以你这是在讨我开心吗，因为昨天的事？”
　　“可以这么理解。”

　　蒋亦还是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比前面还强势又直白：“这很简单，从你身上找找就好了，没必要花费其他心思。”
　　讲完也没等池彦的回答，又接着说：“你对我要是能有一丝感情，其实我们保持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也可以，算了，我好像也疯了。”
　　空气突然凝固，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拉长，蒋亦无比清楚池彦不会说什么，甚至可能又来一句七七八八的，但好半晌之后，他听到了回答。
　　“给我点时间。”池彦这话一说，对他而言，就像是间接承认了，他爱上蒋亦这件事，再也无法欺骗。
　　短短几个字就能激起蒋亦内心的千层浪，而本人却是相当平静，轻轻扫了他一眼，他至今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想去猜测，这似乎没有很重要。

　　两人厨艺都欠缺，也没闲心去烹饪，此事上倒是一致默契地觉得麻烦到一块去了。
　　晚上蒋亦说这边有一家寿司店，问他要不要去尝尝，就是不知道跟札幌的那家相比起来，味道会不会更好一点。
　　池彦看向他，语气认真道：“札幌那家是最好吃的。”
　　“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寿司？”
　　他很潇洒地回答：“在我这里喜欢仅代表喜欢，没有那么多的某种情怀。”这句话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是会念旧情的人，而蒋亦到现如今才明白。
　　“那还去吗？”蒋亦问。
　　池彦点头，笑眯眯地说：“还是去吧。”

　　阳光褪去，夜幕降临，海面也汹涌澎湃，一浪接一浪的拍打声，海风吹着，莫名治愈。
　　到店里被服务员告知，这家寿司店要提前几天预约，不然就没桌位，池彦当场说算了，他们可以下次再去札幌吃那家的寿司店就好了，紧接着拉他去了另一边的中餐馆。
　　但蒋亦一直闷闷不乐的，像是做错了什么大事一样，明明知道池彦喜欢吃寿司，却没有先了解清楚，况且，他们又不会一直待在镰仓，不想让这个成为遗憾，可眼下已然来不及。
　　“又没关系，我们以后多的是机会。”池彦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忙安慰道。
　　见他不说话，池彦打了个响指，神神秘秘道：“等一下吃完带你去个地方，给你变个魔术。”

　　他们沿着海岸边走，晚上看海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望过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池彦走到一半累了，干脆就在海滩上找了个干净位置坐下。
　　蒋亦还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池彦拉了拉他的裤脚，示意他也坐下。
　　“这边可以看到富士山，”池彦说，“不信你转头。”
　　什么富士山，夜色正浓，根本就看不到，蒋亦被他认真样逗笑了：“这是你说的魔法？”
　　“你笑了，说明魔法很成功，”池彦超得意，“应该把那瓶葡萄酒也带来的，可惜。”

　　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池彦突然转头去看他，蒋亦的坐姿很放松，身子往后，手撑着，一双眼睛也望了过来，饱含欲望。
　　池彦一点一点地靠近他，蒋亦始终不动，就那么看着他越离越近，享受着他呼吸的温热感，直到他闭上眼睛，落下一吻后又瞬间离开，蒋亦眸色微颤，问道：“这是你的答案吗？”
　　没等池彦张口说话，他大手揽过池彦的腰，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轻佻似的笑了一声，随后用力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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