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吾名玄都

　　听到慈航这番话，阐教众弟子大多下意识蹙起眉头，脸上满是不以为然，显然不认同他的论调，毕竟阐教向来重纲常、循规矩，慈航的说法未免太过跳脱，与师门教义颇有出入。
　　唯有普贤、惧留孙等少数弟子眸光微动，并未露出不耐。一边是少数几人的从容自在，一边是多数人的蹙眉抵触，气氛悄然间变得微妙起来。
　　慈航身着一袭无瑕白衣，素净的面庞透着几分柔弱，不疾不徐地望着对面的师兄，静待对方的回复。
　　玄都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师弟的道韵里，现在就有隐约可见西方教“空性”的虚影，一丝不妙的预感陡然攥住他的心头。
　　想了想，他郑重说道：“‘普度’看似广博，实则舍本逐末。渡化当是‘渡可渡之人’，而非逆因果、乱天道。”
　　目光扫过身侧，见普贤几人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继续说道：“我们根基都在三清道法。所谓渡化，当以三清道韵引众生向善。”
　　玄都的眸光沉凝，只希望自己的这一番话能点醒师弟们，坚守住他们所学的元始大道。
　　慈航闻言一怔，闭目凝神片刻，眸中迷茫褪去，躬身行礼：“多谢师兄点醒。我险些因执念偏了道途。”
　　玄都见言之有效，缓了语气：“师弟心怀慈悲是善，只需守住己道根基，方能真正渡化众生。”
　　他说完后，场中氛围再次一变，换成那些少数弟子严肃起来了，只是在那沉思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多数阐教弟子一脸轻松，他们本来就赞同玄都师兄的话。
　　玄都心头豁然一松，师弟们并非全然执迷，尚有纠正归正的可能。这份认知让他对未来满是希冀，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先前的迫切与顾虑烟消云散。
　　他兴致颇高地继续与诸位师弟论道，言辞恳切又不失条理，期间道音袅袅不绝，萦绕在峰峦之间，直至日影西斜才缓缓停歇。
　　论道终了，众弟子也即将各自散去，山径间渐复清静。玄都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一块巨石，瞥见石后立着一道青年身影，眼中分明藏着几分艳羡，正默默望着方才论道的方向。
　　他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答案，朗声道：“子牙师弟，既在此处，为何不过来一聚？”
　　姜子牙闻声陡然一惊，身形下意识一僵。他久在昆仑潜心修炼，并无专属道场，平日里少见同门聚集，此前也从未见过这位师兄。
　　方才见众仙齐聚论道，才知晓这位竟是人教的大师兄，没料到对方竟会主动唤自己。他连忙快步跑到玄都跟前行礼，脸上满是受宠若惊之色。
　　姜子牙万万没想到，玄门的大师兄，竟会认得自己这无名之辈，一时间连回话都带了几分局促：“弟子姜尚，见过玄都师兄。”
　　玄都伸手轻轻扶起他，指尖温煦，语气平和：“师弟不必多礼，都是玄门一脉，无需这般拘谨。”
　　姜子牙心头一暖，满是感动，师兄身份何等尊贵，却对自己这般礼遇，丝毫没有架子。
　　回过神来，他不敢怠慢，连忙转向一旁的阐教十二金仙，恭恭敬敬地一一行礼问安。
　　阐教众仙的神情十分冷淡。往日里他们向来无视这位同门，此刻碍于玄都在场，才勉强抬了抬眼，微微点头，便算是回应了，那份疏离显而易见。
　　惧留孙脸色沉了沉，看向姜子牙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耐与审视。没等姜子牙行完礼，他便质问道：“姜子牙，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算响亮，却带着几分威压，让姜子牙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心头瞬间涌上几分不安。他骤然记起此刻本应守在惧留孙师兄的道场干活才对，现在竟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冷汗瞬间顺着后颈滑下，姜子牙攥紧了衣袖，指尖泛白，脸上满是慌张无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玄都见状，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地打圆场：“看来子牙师弟也是心向大道，想旁听我们论道。师弟有这份求进之心，本就是好事。”
　　惧留孙听得玄都师兄开口，纵使心中依旧愤愤，也不好再追究，只能作罢。
　　他暗自咬牙，来前明明吩咐姜子牙留在夹龙山干活，没成想他竟在眼皮子底下消极怠工，还跟了过来。往日端茶递水倒是殷勤，关键时刻却如此不懂规矩，等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姜子牙听出玄都师兄的解围之意，先前的慌张顿时淡去大半，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说不出的委屈与苦涩。
　　他自知天资愚钝，至今也想不明白，天尊为何会破例收自己为徒，可既入了师门，却从未得授半分正经道法。
　　当初他满心向往昆仑山的仙山胜境，历尽辛苦前来，却不料落到只能干苦力的下场，每日还必须轮流去诸位师兄的道场，干那些道童都嫌累的粗活累活，劈柴挑水、扫地除尘从无停歇。
　　就连端茶递水这看似卑微的差事，都是他费心讨好师兄们的道童才争取来的，只因偶尔能得师兄们心情愉悦时，随口指点一两句修炼法门，这便是他在昆仑山中仅有的盼头了。
　　后来他也学聪明了，趁师兄们不在的时候，他便回到昆仑山休息。
　　这次回来老远便望见师兄们论道，看得他是羡慕不已，往日得到指点已是不易，这次如果听师兄们论道不知收获多少。
　　于是，他随意找了个遮挡物来听师兄们论道，这是师尊的道场，师兄们肯定不会用神识查看四周，而且论道更要凝神于其中，他想得没错，师兄们的确没空关注他。
　　一开始他还挺开心，但他显然高估自己了，师兄们的论道，他听得云里雾里，字句皆闻，却半点未能领会深意，最终还因偷懒不干活被师兄们发现了。
　　姜子牙暗自悲叹：这般做牛做马、不见天日的日子，到底要熬到何时才算个头？
　　玄都端坐于侧，自有一股沉静气场笼罩周围，广成子瞥了眼身旁的师兄，再转向姜子牙，“子牙师弟，既然此番并无要事相商，你便先回去吧。”
　　姜子牙何等通透，怎会听不出这是变相逐客？大师兄对他这般客气，给的是玄都师兄的颜面，而非他的分量。
　　他不敢有半分迟疑，更不敢得寸进尺地多留，正要转身告退，却听玄都师兄忽开口道：“恰好我也要走，师弟可愿同行？”
　　姜子牙先是一愣，转瞬大喜过望，忙躬身应道：“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玄都抬步先行，姜子牙紧随其后，始终与师兄保持着半尺距离，不敢有丝毫逾越。
　　姜子牙走后，阐教众仙依旧立在原地，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沉静开始被无声的鄙夷打破。
　　洪荒之中强者为尊，姜子牙这等资质平庸的凡人，竟也配入阐教成为他们的师弟？
　　“哼，这个姜子牙，居然敢偷听我们论道，不过一介凡俗资质，就算听也是听不懂的。”太乙语气里满是嗤笑。
　　旁边的黄龙冷笑附和：“便是给我等做个端茶倒水的道童，都嫌他根骨愚钝、悟性低下！他这等废物混在阐教，简直是拉低了我等的身份档次。”
　　众仙皆是点头，眉宇间凝着怨怼。师尊乃圣人之尊，收徒标准严苛到极致，他们当年为求拜师，或闯过凶险秘境，或悟透深奥道则，哪一个不是历经波折？如今却要与这等废物同列。
　　他们虽然不满，但也清楚师尊收他不过是为了应付此次量劫，劫难一了，谁还管他呢？哎，还是再忍忍吧，忍一个量劫而已。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玄都师兄竟会主动与姜子牙同行，此前从未听闻二人有半分交情。
　　众仙百思不得其解，终究只能归结为师兄心性良善、平易近人，才肯纡尊降贵与这等庸人同行。
　　此时的姜子牙，此刻早已抛却所有烦忧，脚步轻快地紧随玄都身后。
　　行至昆仑山门处，玄都忽而驻足，回身望向他，语气温和：“师弟，可愿随我下山一游？”
　　姜子牙见玄都师兄主动邀他同行，忙不迭点头应道：“师兄相邀，弟子自然愿意！”
　　见师弟答应了，玄都手一挥便裹挟着姜子牙的身影破开昆仑云海，落地时已是人声鼎沸的一处街头。
　　姜子牙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天旋地转间已落地站稳。待视线清明，他望着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巷，不由得一怔：这是西岐？
　　久居昆仑仙境，他早已阔别人间许久，此刻再见这般热闹景象，心底竟涌起几分久违的暖意与怀念。
　　玄都放缓脚步，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路边摊位上的竹简，对姜子牙笑道：“师弟久居山中，可知如今西岐民生？”
　　姜子牙不知，虚心问道：“师兄，弟子久居昆仑，早已不知人间世事。方才见这西岐街巷繁盛、百姓和乐，倒比记忆中更胜几分，却不知这背后是何缘故？”
　　玄都解释道：“西岐能有今日，全因西伯侯勤政爱民。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又广纳贤才、体恤孤寡，百姓衣食无忧，自然安居乐业。”
　　姜子牙追问：“可天下仍有纷争，诸侯割据，西岐何以能独善其身？”
　　玄都抬眼望向远方巍峨的宫城，语气淡然：“以仁待人，以信结邻。西岐从不主动兴兵，却也护得境内百姓周全。你看那城门口的守军，虽甲胄鲜明，却无半分骄横之气，便是因君上常言，兵者，卫民而非扰民。”
　　姜子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还真是如此，听着师兄所言，再望着眼前的太平景象，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动悄然蔓延开来。
　　玄都继续说道：“你看这城中，老有所养，幼有所乐，商旅不绝，便是民心所向。”
　　姜子牙心头蓦地一震，反应过来后对师兄拱手道：“多谢师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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