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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云昭月想,黄清玄从不做无谓之事,纵然山门之外并未明说,但大抵还是有要事要找她商量。
她不能因为过往的旧事,持有一成不变的偏见,以无礼行径对待他。
身为剑峰之主,她有自己的责任,而黄清玄,终究是统御整个天衍宗的掌门。
这些年来,黄清玄执掌天衍宗,确然将宗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繁杂的宗门事务,还是各大门派之间的微妙关系,他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堪称完美,天衍宗不仅稳坐修真界第一宗门之位,更是在动乱之时护得天下人周全,威名远扬,受人尊崇。
有时云昭月也会想,若一个本性狡诈之人,能数百年如一日地伪装成心怀天下的善人,且不漏半分蛛丝马迹,让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感念其恩德。
那么,即便他行善的初衷并非纯粹,其结果,与真正的良善之人又有何异?世人尊崇的,本就是其“行”,而非其“心”。
那么,她又在执着些什么?何必非要固执地去叩问、去审视那深藏在温润皮囊之下,或许并不那么光风霁月的内心呢?
云昭月这么想,最终还是抬手起势,解开阵法禁制,准备给‘善人’开门。
纤长的手指在虚空中掐诀,食指与中指并拢伸直,无名指与小指屈于掌心,拇指轻压其上,随后五指展开,掌心隐隐泛起灵光。
随之而来。
山门前的屏障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像是被巨力拨开,在云雾中现出一条通路。
山风拂过,带来晚间凉爽又湿润的气息,夹杂着青草灵植的芬芳。
黄清玄的衣摆在微小的气流中轻轻拂动,看着已然为他开启的大阵,他的眼底划过笑意。
他心中颇感宽慰,云昭月还是愿意见他的,至少,没有讨厌他至极,将他彻底拒之门外。
她总有一日会彻底放下心防,她的剑,她的力量,她的一切……都会为他所用。
通往巅峰的路,他们二人一起走,再合适不过了。
他抬步,踏上了那条通往剑峰主殿的、由青玉石铺成的漫长石阶,步履从容,带着上位者悠然自得的沉稳气度
拾阶而上时,不经意的微微抬首间,他窥见天幕间的星河,万千星辰仿佛触手可及,璀璨夺目。
剑峰高耸,连天上星辰都变近,这般美景,许久未仔细地看了。
他脚步微顿,随后又恢复如常,继续向前。
石阶的尽头,还有人在等他。
等他登上石梯的最后一阶,看到殿门敞开,大殿空荡荡的,只有那一人的身影,形单影只。
云昭月一身清素的袍子坐在大殿的中央,墨色的头发披在肩上,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面庞,眉眼如画,宛若天上仙人。
“掌门师兄深夜到访,有什么要紧事吗?”云昭月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
黄清玄在最后一级石阶前驻足,目光落在云昭月的身上,随后又掠她怀中的黄鼬。
那家伙躺在她怀中假寐,表情舒服极了。
两双琥珀色眼睛在交汇的瞬间,都看到了彼此的暗有深意,里面的深沉和算计,如初一致。
黄清玄唇角勾起笑意,迈步走进殿门,眯着眼看着她笑,温声开口:“来看你。”
这三个字落下时,云昭月忍不住眼皮一跳,心中刚刚建立起的、关于“行为即善”的论断,瞬间动摇。
她要收回他是个善人的话,黄清玄来看她就好比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昭月正这般想着,又听见黄清玄接着说道,语气依旧温和体贴,听不出半分勉强:
“顺便,”他拂了拂衣袖,姿态闲雅,“问问师妹你,明日指导寒松那孩子练剑,可需要我代劳?”
黄清玄自认为还算了解云昭月。以她那般清冷孤傲、不喜外人插手其事的性子,他到他这番话时,定然会冷淡拒绝。
然而,云昭月闻言,眼中带着探究,静静地观察着他。
男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和善模样,眼神关切,仿佛是真的体恤她辛苦,真心实意为她分忧解难。
她略一沉吟,竟应道:“好啊,那就多谢掌门师兄了。”
黄清玄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
接着,便听云昭月继续道:“正好我明日需下山一趟,前往凡间,正愁寒松的课业可能会耽搁,有师兄代为指点,是他的造化。”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般懂得变通了?
云昭月看到他脸上微滞的表情,心中一阵无语,虚伪的客套话,又不是只有他黄清玄一个人会讲,把她当傻子呢。
“凡间?”黄清玄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拉近了些许距离,语气带着关心,“不知师妹欲往何处?凡间广袤,近来亦不甚太平。”
“云国。”
倒是在意料之中,云昭月出身云国皇室,虽早已斩断尘缘,但故土难离,总会有些牵绊。
黄清玄没有接云昭月的话,只是低下头,将灵戒中准备的仙草取出。
盒子不大不小,被他放在云昭月书案的空处。
他又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白玉簪子。
“前些时日路过玉仙京,偶见此物,觉得样式清雅,便顺手买下了。”
其实是他亲自动手磨的。
“想着师妹素日不喜繁复钗环,这簪子样式简单,或许能合你心意。”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真是随手购得。
“不——”云昭月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拒绝。
“用了”二字尚未出口,黄清玄却已上前,将簪子放在了装着灵草的盒子上。白玉温润透亮,在深色木盒的衬托下,更显得洁白如雪,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
“若昭月不喜欢,便扔了吧。”
他依旧笑着。
仿佛云昭月怎样处置,他都不在意。
云昭月到了唇边的话,被这轻飘飘的一句堵了回去。
她看了看那支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白玉簪,玉质上乘,虽然简易,但上面的芙蓉花雕的极好,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宛若绽放。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举动,打乱了她原本准备直接送客的节奏。
将送来的礼物扔掉,这是何其无礼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他又何必要这般说。
“不会扔。”她最终只能吐出这三个字。
黄清玄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勉强,自然而然地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目光掠过她微蹙的眉梢,笑意更深,他重新将话题引回最初:“说起下山,师妹要独自前往凡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我又想着,你确实许久都未曾离开宗门了,云国毕竟是昭月的故国家园,思念故土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今三界动荡,妖魔暗流涌动,难保不会在凡间生出事端。不如……”他顿了顿,提出建议,“让我陪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云昭月微微皱眉。
她不想与黄清玄有过多牵扯。
“无——”
“我也是好久未曾踏足人间了,日日处理宗门事务,周旋在各个门派之间,殚精竭虑,我这个掌门,偶尔也该偷得浮生半日闲,去看看红尘烟火,换换心境。”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表达了关心,又示弱般地透露了自己的“辛苦”,让人难以强硬拒绝。
云昭月看着他,心知他绝非只是为了“偷闲”。
她略一思忖,道:“我去云国,只是想独自走走,师兄若是想去人间看看,休息一二,可去些热闹的地方,白国的祭典在三日之后,若是闲来无事,师兄可以去凑凑热闹。”
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清冷与自信,带着些被人小瞧的不满,“纵使三界不太平,但我修为已至化神,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天下第一剑,若是真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岂不可笑?
她年少时也曾孤身一人,游历三界斩杀妖魔,其中路途的艰苦,遇到的阴谋和诡计,并不比黄清玄经历的少。
至于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温润得如同他方才送出的那支玉簪。
可这关切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又一重精心编织的伪装?云昭月竟一时难以分辨。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曾轻抚她的发顶,对年幼的自己说:“月儿,当看不清一个人的心、辨别不出他说话的真假的时候,”
母亲的手轻轻捂上她的耳朵,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那就捂住耳朵,不要听他说了什么。”
“看他做了什么。”
可是,母亲,你当时并未告诉我,当我看不懂这个人所做出的一切时,又该如何?
当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恰到好处,每一份馈赠都投我所好,每一次相助都恰逢其时。
但我的心却又在告诉我,他是别有所图,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那么,我能否相信他?
“你的修为,我自然深信不疑,化神之境,足以傲视群伦,只是……”
黄清玄话语一转,语气中带着无尽担忧。
“人心难测,暗箭难防,诡谲更胜妖魔,纵使修为高强,剑术通神,也难防那暗处的算计,有些陷阱,并非依靠绝对的力量就能轻易踏平。”
说起暗箭,黄清玄忽然想到那个运气好到用什么暗箭都射不死的寒松。
当真是天命庇佑、系统加持,不同的方法都实施了三次了,怎么都杀不死。
不过,倒是从他的记忆里,搜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也算没白费他的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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