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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卯时。
天还未亮,京城的街上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只能勉强视物。
孟舒与披着白色大氅,在接触到马车外空气的一瞬间打了个颤。
冷空气拼命地从他的脖颈处手腕处钻进来,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就连鼻子都被刺激地泛红。
从马车上带下来的温度不过瞬息便被冷气侵蚀地一干二净。
孟舒与大氅下是墨绿色的官服,官服袖口宽大,像是和冷气商量好了一般,为它们大开方便之门。
孟舒与:“。”
他木着一张脸,把袖子绕着手臂卷了起来,又揪着袖口将其塞进刚刚卷好的“护臂”里面。
户部的大门敞着,孟舒与省了敲门这一步,他两手规矩地抱着暖炉,贴在身前,绝不将皮肤露出来一寸,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会走的衣服架子。
门前坐着一个小吏,许是时辰太早还没有睡醒,一只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睛打哈欠。
孟舒与在他面前站定,刚要询问去哪里点卯,就眼见着小吏身体一个激灵,脑袋突然从手上滑了下来,磕到了柜台上。
“砰!”
“哎呦——”
小吏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地抬头,眼睛一睁一闭就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白花花的身影,他被吓得瞌睡什么的全没了。
“你是什么人,大早上来户部干什么?”
孟舒与视线紧随着小吏的脑门,见他脑门处迅速变红,他感觉自己的脑门也隐约有些疼。
“我是新来的仓部主事,过来任职。”
方县令的种种罪行早就被呈到了御前,陛下震怒,判方家父子死刑,同时孟舒与查案有功,封户部主事,择日上任。
此前他们一直都在荣县,如今才回来任职。
“原是这样,主事随我来吧。”
小吏顶着红彤彤的脑门,一路带着孟舒与点了卯,又为他指了去仓部的路。
户部下分为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个部门,孟舒与所在的仓部主管整个大燕仓库的物资存储与调动。
主事的官职不大,不用去上朝,但是每天都要点卯。
任命他为仓部主事,孟舒与私以为是和这次方县令的案件有关联,只是陛下并没有什么别的指示,孟舒与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底。
向小吏道了谢,孟舒与便进了仓部。
仓部屋子里比外面暖上不少,孟舒与便把自制的“护臂”拆了下来,抚平上面的褶皱,又将大氅挂在了手臂上。
里面只有几个翻阅文书的官员,见孟舒与进来,都分散目光打量着他。
他们的目光算不上友善。
一道中年人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都愣着干嘛呢,还不干活,仰着脑袋看什么稀奇?”
孟舒与循声望去,一个和他穿着同样颜色制式官服的人走了过来,看起来三十多岁,没有留胡子,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眯起,看上去很是精明。
想来这就是仓部的另一位主事了。
“赵主事。”
赵主事自顾自地走到了位置上倒了一杯热茶,啜了一口,这才慢悠悠抬眼,彷佛刚看见孟舒与似的。
“哎哟,这怎么还站着一个人呢,瞧我都没注意,户部最近也没有什么新人啊,你们知道他是谁不?”
“不知道。”
“不认识,没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赵主事一拍大腿,扭过头连连摆手,表情很是夸张,“那怎么还放进仓部来了,我们这里可是重地,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进来的,快快赶出去。”
孟舒与前世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了三年,从小职员一路做到项目经理,这种状况也遇到过不少,哪里不明白这是赵主事在带头排挤他,给他下马威。
他们都穿着主事的官服,赵主事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这种说法无非是想让他低头。
一山不容二虎,仓部此前一直都只有这一位主事在,如今多了一个,赵主事必然看他不顺眼。
大家都是主事,本是同级官员,现在气势弱了下去,后面再想起来就难了。
“我是陛下新任命的主事,赵主事没接到消息吗?”
孟舒与站的笔直,他声音不急不徐,没有一点窘迫之感,半垂着眼皮直直看着赵主事。
赵主事坐着,莫名有一种被上级问话的既视感,他皱起眉头,瞥了孟舒与一眼,“是有这么一个新主事来着,你说说你这年轻人,陛下的任命旨意已经到了好些时日了,你今日才来,大家都把这件事忘了。”
这是在说他不把陛下旨意当回事。
“在荣县办案时不小心生了病,承蒙陛下厚爱,特许我病好再来上职,赵主事,我的位置在哪?”
赵主事的软刀子一个也没在孟舒与身上起作用,他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将另一个主事的位置指给了孟舒与便一脸菜色地喝起了茶。
“多谢。”
两个主事的位置中间隔了一个过道,孟舒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能清晰地听到赵主事那边传来的喝茶的吸溜声。
“嘬——哈——”
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不绝于耳。
赵主事倒了两杯茶也嘬了两杯茶,他腮帮子都嘬酸了也不见孟舒与给出一个反应,孟舒与没有反应赵主事就不能名正言顺地教训他。
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仓部的声音都小了下来,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两位主事身上。
孟舒与低着头,一只手翻阅着记录,另一只手捏着毛笔在写写画画。
一时间屋内除了呼吸声就只剩下来孟舒与这里的翻书声。
赵主事死死地盯着孟舒与耳朵中间的棉球。
察觉到身侧不善的目光,孟舒与转头对上赵主事的视线,将耳朵上的棉球摘了下来。
“赵主事有什么事吗?”
“……没事,孟主事做事真是认真。”
赵主事皮笑肉不笑,看起来颇为怪异。
“多谢,赵主事做事也很认真,我做不到像您这样。”
做不到嘬着喝两杯热茶。
冲着赵主事意思性的扯了下唇角,孟舒与便将棉球塞回了耳朵里面,继续翻阅起了文书。
赵主事:“……”
似是知道了孟舒与不是个好拿捏的,一直到下职赵主事都没再作妖。
仓部的小吏们早就和赵主事打成了一片,形成了小团体,见赵主事和孟舒与不对付,对待孟舒与的态度也就散漫。
小问题什么的全报给了赵主事。
孟舒与乐得自在,他找来了方县令上任荣县以来上报的文书以及各地的粮仓贮存记录,整整一下午都在比对。
粮食没有在荣县,必定是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孟舒与心里清楚这些文书上可能查不出什么。
就像当初荣县县衙里的文书一样。
但是孟舒与还是要亲自查阅一遍,万一能在里面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文书数量庞大,孟舒与只看了一小部分就到了下职,他摘下棉球塞回了手炉里。
手炉早就凉了下来,像一个包着棉花的铁坨坨,好在白天不会像卯时那会儿那么冷,孟舒与收拾好东西,披上大氅,走到门口却被赵主事叫住了。
“孟主事,劳烦帮我把披风拿过来,就在你手边柜子上。”
他翘着二郎腿,颐指气使。
赵主事早上被孟舒与噎过之后,憋屈了一整天。
期间他也多次想给孟舒与添堵,但是孟舒与带着那个棉球,就算听到了也只会当作没听到。
好不容易等到现在,便摆出了架势,将他当做下属一般吆五喝六。
孟舒与没帮他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让赵主事气的七窍生烟的话。
“赵主事或许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我这里有治腿的药膏,改日送您几瓶。”
孟舒与着急出门,并不想多和赵主事装模作样。
孟舒宁上朝前说过,下职了会来户部接他一起回家,刑部和户部离得不远,孟舒与不想让孟舒宁多等。
出了户部,孟舒宁的马车也刚好停下,孟舒与提着衣服上了车。
一进去,冰冷的手炉就被孟舒宁拿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热乎的新手炉,上面还带着孟舒宁常用的熏香气味。
手炉的温度透过掌心,孟舒与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
“多谢兄长。”
“不用说谢。”
孟舒宁这句话已经说习惯了。
“今天在仓部怎么样,还习惯吗,同僚都怎么样?”
孟舒与有些怔愣。
以前从来不会有人问他工作习惯不习惯,累不累,同事好不好相处。
他的出租屋只是晚上睡觉的地方,里面只有他一个活物。
也许还会有几只藏匿起来的虫子。
“习惯,今天看了一些文书,同僚也没有打扰我。”
孟舒与说一半留一半,他没有撒谎,只是说的不全而已。
孟舒宁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这番说辞,只道,“不要太累着自己,遇到问题记得和我说。”
“好。”
孟舒与嘴上应着,今天发生的事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这种小场面他应对起来毫不费力。
“对了,过几日就是秋猎了,你才来京城,或许还没听过。”
“秋猎?”
“嗯,每年的这个时候,陛下都会带着大臣们去围场秋猎,既能放松,也能在秋猎上发现一些人才,当年的镇北侯就是在秋猎场上一举夺魁,成为了陛下的伴读。”
孟舒宁娓娓道来,讲述着前几次秋猎的情景。
“所有在京官员都要参加,你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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