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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
自从五年前来到京中,被买进侯府后,林书墨便不曾离开过京都。那段被关在木笼子里四处颠簸的煎熬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来了。
如今他乘着大船离开京都,与当时进京的境遇早已不同,或许这就是此前同在木笼子里的那人说的命运眷顾,让他遇见了徐管家,遇见了少爷。
徐管家雇了两条大船,一路南下,顺风顺水,林书墨原想着等哪天夜间船靠岸休整时便脱离了队伍独自前行,可还没等他行动,便遇上了水贼。
那天夜里,岸边只有他们家两艘船,天上无月,只有船上的烛火透着昏黄的烛光,水贼便摸黑靠近了大船。
林书墨听见吵闹声时,已有好些个水贼爬上了船,与船上的护卫刀光相见,惊吓到了几个丫鬟尖叫连连。
因走水路,林书墨出发前,季容歌便将交给他的书信与信物都用防水的油纸层层包裹住了,以防万一。
此时,林书墨忙将书信和信物从包袱中拿了出来,揣进了怀中,另将当初马三给他的匕首也带上了,别在腰间,再三确认了书信不会掉出来后,才出了房门。
只见此时前头船板上已混乱一片,数十个水贼与护卫在缠斗,船板上已躺了好几个人,陆陆续续还有水贼往船上爬,船上的护卫眼见着就要招架不住。
没想到来的水贼数量竟如此之多。
原以为京中一路到江陵的水路,属于官道,来往船只甚多,即便有些许水贼趁船只落单打劫,也是小团伙作案,是以徐管家派来的船上护卫并不多,多是抬箱的仆从,虽粗壮却不会武。
林书墨心想着要完,即便这些年他每日都有跟着府里的护卫习武健身,可他那点武艺,在真刀真枪面前根本不够看的,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他将一个正要爬上船的水贼给踹回水里后,便想着如何脱身,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去辽州。
正当他犹豫时,却见先前抬箱的几个仆从举着刀,从船尾赶了过来,手起刀落间,干净利落,全然不似普通的仆从。
很快形式逆转,一个个水贼倒地,林书墨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混乱之中,有几个小厮和丫鬟慌不择路,落了水,正扑通着喊救命,林书墨瞥了眼渐渐被逼退的水贼,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
将落水的几个小厮丫鬟拖着交个船上帮着救人的人后,便又潜下水去,顺着水流朝下游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林书墨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他有些后悔了,他方才该先跟着回到船上的,这水也太冷了。
还没等林书墨懊恼完,他便被人拎着后襟给拎了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迎来了一段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他娘的,找死吗?二月天的水,说跳就跳,你以为你是神仙么,怎么不直接给你冻死算了,想找死,别带上老子!!!”来人气急败坏地怼着林书墨一顿骂。
当他看到林书墨跳下水,一个个救人时,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若不是一时被水贼绊住,他早跳下水将他拎起来了。
而林书墨救了人后,竟还敢玩潜逃这一出,当真是要把他气笑了,若不是借着点燃的火把的那点光,看到了他时而露出的脑袋,确定了他还活着,以及他游去的方向,他当真已做好了提头去见季容歌的准备了。
“三哥?”原本林书墨便被冻得神智有些不清,又被马三哥一顿恼怒的臭骂,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影,好不容易才辨别出了眼前的人是马三哥。
被马三哥一顿骂后,林书墨也知自己鲁莽了,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定是被江水冻傻了,才想着可以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差点真的彻底离开这人世了。
认出眼前的人是马三哥后,林书墨头一歪,放心地晕了过去,虽然他还没想明白马三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书墨再醒来时,已是两天后了,此时他们在一个陌生小镇的客栈里。
醒来后,马三哥好些天都未给林书墨个好脸色,他终于相信季容歌所说的,书墨有时胆子比天大,顾头不顾尾,须看着他点。
幸而林书墨身子骨够好,冷水里泡了那许久也没生什么大病,睡了两天后,又开始活蹦乱跳的,脾气又软,见惹了马三哥生气,自知理亏,便围着马三哥好声好气地道歉,再三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般鲁莽行事了,马三哥才缓和了脸色。
之后,林书墨又问马三哥,为何会出现在迎亲队伍里,分明出府时他没有看见马三哥有在队伍里。
马三,看了眼懵懂无知的林书墨,也不知该为他庆幸,还是该怜悯他。庆幸他被季容歌放在心尖上,怜悯他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马三只是简略地说道:“少爷不放心你一个人北上,让我来陪你一起去辽州,我先于你登船,所以出府时你没见到我。”
“所以这几日在船上,三哥你都不曾露面,是在暗处保护我么?”不然他怎么能那般及时发现他潜到水里游走了。
马三勾起嘴角,这人倒也不算太笨,说道:“算是吧。”
“为什么要在暗处保护我?少爷为何不一开始便对我说,要瞒着我?”同是府中的仆人,马三哥不也可以同他一样直接混在迎亲队伍中吗?
“因为除了保护你,我还有其他任务。”
“什么任务?”林书墨问。
“不能说。”
“三哥,你深藏不露啊,马二哥也同你一样么?”听马三哥这般说,林书墨便不再追问,只是想着在京中时,那只知赌钱耍混,哄他替他跑腿的马三哥哪里和眼前的人有半分相似。
“我比不过我哥。”马三倒不是谦虚,他只是实话实说。
“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么?”林书墨问。
“你问,能说的我便说。”
“那迎亲队伍中都是些什么人?那些抬箱的仆从看着不似普通人,他们当真是南下迎亲的么?”
马三思索了片刻,说道:“迎亲不假,但也不全是为了迎亲,你还记得江程吗?”
林书墨点头,想不记得都难,他曾将少爷带走了好些日子。
“江程那小人,生前仗着权势,搜刮了不少钱财,被抄家时,禁军从他府邸中便搜出了许多金银宝器充了国库,不过那些只能算是九牛一毛,江程在外另有隐秘购置了几处庄园用来隐藏脏物,还开设了几处地下钱庄收取黑钱,这些都只有江程的少数心腹知晓,江程死后,这些人原想将这些神不知鬼不觉地占为己有,却被少爷派人一一截胡了。
借着南下迎亲的由头,将这大量的钱财运上船,送出京。才是此次迎亲的正真目的。
不过这么多钱财却不是要运往江陵的,而是要去往豫州,是少爷要送给豫州萧氏的见面礼。”
豫州萧氏?姜铭儿!!!
林书墨瞪大了眼,瞬间想到了姜铭儿,姜铭儿离开侯府前,曾说让他去豫州鸿都府找他,说的便是去找萧氏。
“少爷一开始便知道姜铭儿的身世,对吗?”林书墨问。
“当然,他还是少爷寻回来的。姜铭儿是假名,他姓萧,是豫州萧氏的嫡长孙,豫州太守是他叔父,当初他一家在进京途中遇害,他的父母双双被杀,而他不知所踪,后来少爷派人多方查找,才查到,他在逃跑途中落到人贩子手中了。
说起来,当初徐管家去买人,便是冲着他去的,不过因此将你一起带了回来,倒也是种缘分。”
林书墨不自觉深吸了口气,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来他能进侯府是因占了姜铭儿的光,说不出此时心底究竟是何种滋味,无论因何原由,他能因此进侯府,遇见少爷,都应感到庆幸,心怀感激,但为何心里又会如此苦涩呢?
“京中虽说是天子脚下,但其实龙鱼混杂,各方势力都有人在京中观察着朝中的动向,萧氏自然也有一波人在京中暗藏着,姜铭儿在府中这些年,可不是白白混日子的。若只是单靠少爷的人手,还真无法将江程扳倒,将其钱财一一搜寻截获。
而这一大笔钱财要运往豫州,萧氏自然要自己出份力,那些抬箱的仆从便是萧氏派来的人,个个武艺超群,厉害着呢。
原计划是船到了青州乌陵地界,迎亲队伍便换船继续南下,而这两艘船则改道西行,到时也自然有萧氏的其他人来接应。
至于这之后这些钱财能否安全到达豫州,便看萧氏自个的本事了。”
林书墨眨了眨眼,听了这许多,脑子便有些转不过来,只觉得自己身旁的人原来个个卧虎藏龙,永远不知他们私下里计划着什么,又隐藏了什么?
原本他便知自己不够聪明,也学不来这些计谋策略,只想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此时却越来越不安起来,少爷那么聪明,他若是想对他隐瞒什么,再容易不过。
他相信少爷不会有心害他,可他开始害怕少爷会骗他,会以为他好的理由骗他。
夫人此前将府里那么多人遣散,姜铭儿离开了,绿绮姐姐在初五出府迎亲那日也离开了,如今马二哥也跟着离京,虽说这些都各有原由,而且迎亲之后,少爷大婚,府里定将又热闹起来。
可林书墨就是不安,似乎所有人都在逃离侯府,只有少爷岿然不动,他不知在所有计谋中,少爷究竟将他自己至于何处?
他想立时回京,回到少爷身旁,可少爷身上的毒不能再拖,非解不可,若是因自己心生动摇,误了少爷解毒可怎么办?
自己明明说过自己相信少爷,一切都听少爷的。
心生混乱之际,林书墨甚至有些埋怨,那神医为何不能亲自到京为少爷解毒呢?
神医当真存在吗??
一定有的,不然少爷怎会宁可忍着剧痛,而不吃秘药呢!
林书墨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道,没事的,少爷说了会等他回去的,一定会的。
之后,重新休整好后,两人一同北上,其间林书墨越来越发现马三哥当真是个厉害人物,眼里不禁多了崇拜之色。
林书墨说他要是也能像他这般武艺高强就好了。
马三哥问他为什么想学武。
林书墨便说了自己想报仇之事,这些他都未和少爷说过,他并不想给少爷添麻烦。
马三张了张嘴,想说少爷他知道,但还是闭了嘴,少爷既然未说,那便也不该由他说出口。马三只是问了林书墨还想报仇吗?
林书墨说,想的,如果哪天碰上了,他定然还是想报仇的。
不过现在他有更想要做的事,此时少爷才是最重要的。
因林书墨急切地想要快些到辽州,他们在途中未多做停歇,日夜兼程,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辽州季侯爷所在的将军府。
与在京中的侯府不同,只见将军府的门匾高悬,门匾上镌着的‘将军府’三字苍劲有力,带着塞北的萧杀之感,两列身着铠甲的守卫挺拔着身姿,站立在正大门前,手握长枪,个个面目刚毅肃然,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站在门前,林书墨似乎便已感受到了一种威压,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凝视,像是一只小鹿误入了狼群般,全身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即将见的是一位征战沙场数十年,杀伐果断的将军,而不单单只是一位未曾见过面的靖安侯爷。
而一旁的马三却不同,他不似林书墨般弱小,他不是鹿而是一匹孤狼,一匹即将回归狼群的孤狼,全身血液似乎都在呼唤着野性,叫嚣着,沸腾着,眼中泛着不可抑止的兴奋。
将军府中看似管家的人将他们请进了府,那人说侯爷此时不在府中而在军营里,让他们先做休息,等侯爷回来后,再行招见。
管家让人将他们带至府中的偏房歇息,并让人备了酒水食物送到房里。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难熬,林书墨起身想去找隔壁房的马三哥,可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马三哥便不知去哪里了,此时并不在房中,林书墨只得又回到自己的房里坐着等。
这些时日来连日的奔波,林书墨在马背上,身子都快颠散架了,当真是疲惫的紧,如今到了将军府,虽心里紧张着,又是在如此陌生的环境里,林书墨在等待的过程中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林书墨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他屋里不知何时已点起了烛火,只有微弱的一盏,昏暗的烛光中,有个人影坐在了他屋里。
林书墨一惊,忙坐起了身,警惕着看着坐在桌旁的人。
待他依稀看清来人的面目时,不禁一喜,忙快步到那人跟前,唤道:“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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