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的麻烦徒弟

　　当天晚上，芙蕾雅竟破天荒地做了个美梦。

　　梦里没有威严的父亲，没有烦人的太阳神，只有那个光怪陆离的集市，她在里面尽情“采购”，用从贵鬼那里“借”来的钱，买下所有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笑得合不拢嘴。

　　清晨，她在嘉米尔特有的清冽空气中醒来，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那把梳子！

　　那把在集市上看中的、梳齿流淌着奇异光彩的小梳子，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床头柜上，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晨曦中，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

　　“！！！”

　　芙蕾雅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像揣了只小兔子般咚咚加速。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梳子，冰凉的触感却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是先生……他什么时候……买的？

　　是昨晚付钱的时候，趁她不注意？还是后来单独又去了一趟？他当时明明那么严厉地制止了她，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芙蕾雅握着梳子，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惊讶、欣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穆先生总是这样，表面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冷淡，却会在这种细微之处，悄无声息地满足她的小小心愿。

　　下午，阳光正好，芙蕾雅和贵鬼又在老地方放羊。芙蕾雅平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衣襟里的那把梳子。贵鬼则在不远处挥舞着小鞭子，努力把几只试图啃食稀有药草的调皮羊赶回来。

　　“芙蕾雅！你这个懒虫！就知道躺着，也不来帮忙！”贵鬼累得气喘吁吁，不满地抱怨。

　　芙蕾雅心情正好，玩心大起，侧过头笑着调侃他：“喂，红毛小鬼，你可不能这么对我说话。按昨天集市上那位婆婆的说法，你可是我‘儿子’呢！”

　　贵鬼一听，瞬间炸毛，小脸气得通红：“呸！你想得美！穆先生要是娶老婆，才不会娶你这样的呢！”

　　芙蕾雅“嚯”地一下坐直了身体，不服气地瞪着他：“嘿！你这个小屁孩怎么说话的？我告诉你，当年在天空之城，来求娶本小姐的队伍都能从宫门口排到外城河！我这样的怎么了？！”她叉着腰，试图找回昔日城主千金的威风。

　　贵鬼对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毫不示弱：“哼！排到天边去也没用！先生可是世界上最好、最厉害的人！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就算……就算他真的要娶，那也得娶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像……像春天的风一样的女人才行！”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穆先生几乎是完美的化身，伴侣自然也应该是完美的。

　　“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芙蕾雅重复着这几个词，刚才那股虚张声势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下去。她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跟贵鬼斗嘴，重新躺回草地上，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酸涩涩的滋味。

　　善解人意……她做不到吗？

　　她回想起与穆先生相处的点滴。他好像总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温和地笑着，处理着所有事情。

　　但她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在他凝视远方、或者独自修复圣衣到深夜时，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淡淡的悲伤。

　　那悲伤很轻，像嘉米尔高原上最薄的云，却真实存在。

　　那是什么？强大如他，有什么烦恼是无法解决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样一位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男人，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芙蕾雅第一次，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那些“闯祸”和“玩乐”上，而是开始真正地、认真地思考关于穆先生的事情。她发现，除了强大、温和、是她的老师这些标签之外，她对这个男人几乎一无所知。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莫名地感到一丝烦躁。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青草香的泥土里，陷入了沉思。

　　也许，了解他，试着去理解他那份隐藏的悲伤，比学会用念动力移动一座山，要困难得多，也……重要得多？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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