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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
暄气初消,秋日难得有好阳光,太阳晒得人骨头松懒,只想着好觉多眠。下人们开始清扫庭院,草帚轻轻蹭过地面,回响着“唰唰”的声音。
“她是谁啊?”
“大清早就看到她了,兴许是触怒小姐受了罚。”
身着鹅黄色衣衫的丫鬟拄着扫帚,见门前的人站了许久,收回好奇的目光,上前问道:“你是小姐身边新来的下人吗,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
辛鹤覃不卑不亢道:“我是浣衣房的下人,今日特来给小姐送衣服的。”
那下人“诶”了一声,见他气质不凡,居然是浣衣房的下人,惊讶道:“你们那的丫鬟我都打过交道。听说,前月二夫人纳了好些浣衣房的丫鬟进屋,最爱长相周正的姑娘。你相貌不俗,怎的会没有你。你叫什么名字?”
辛鹤覃不欲接话,但在她的盘根问底下,还是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字。
“总感觉有些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你是何人。”那下人挠破脑袋也没想到,只得放弃思考,转而向他介绍自己,“我叫小黄,小姐共有五个贴身丫鬟,分为名为黑、白、赤、黄、绿,我是老四。”
小黄问道:“我见你早早捧着衣服到小姐门前,等了快两个时辰了。如今日上三竿,你为何不敲门?”
小黄作势要叩响门扉,辛鹤覃止住了她手上的动作,轻声道:“别敲门,小姐还在休息。”
杜松野起床气大,一有人打搅到她的睡眠,整日都挂着不好看的脸色。辛鹤覃初来府上不懂规矩,没少被她抓住训斥过,之后也慢慢养成了站在门外候着的习惯。
小黄及时住了手,咧了咧嘴,露出虎牙笑道:“你不知道么,小姐最近觉浅,醒得比以前早,现在约莫已经起了,待会就有丫鬟送早餐过来。”
辛鹤覃向后退了两步,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派:“多谢姐姐好意,不必敲门,我在这里等小姐醒来便好。”
小黄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这人奇怪得很,同为丫鬟,我体恤你的辛苦,想让你早点回去休息,你反倒拒绝我的一片好心。怎的,你也想靠卖弄凄惨博得小姐的同情?”
“你当真以为她吃这一套?”
辛鹤覃以为她要吐出些讥讽之语,脸色冷若冰霜:“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想到小黄话锋一转,咽了咽口水,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话语砸得他猝不及防。
“没想到你这人倒是心细如发。我不如别的姐姐那样聪慧,脑袋少一根筋,经常受人欺负。平日在小姐面前卖卖惨,她心疼我,便将我护在身边做贴身丫鬟。不过,你可别将这话告诉别的下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见你可怜,才将秘诀传授给你,倘若小姐垂怜,你兴许还能过得好日子。”
原来是个缺心眼的丫鬟。
“你可莫要笑在前面,小姐的贴身丫鬟也并非如此好当。”
“像你?”小黄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摇头道,“你太清纯了,更斗不过她们。”
正说到这里,外面突然聚集了大片人群,拥着浑身艳红的女子过来。
小黄心临福至,看向为首熟悉无比的面孔,缩了缩肩膀,好心提醒道:“糟了,三姐来了,我先溜了,你也赶紧走吧。”
三姐说的便是小赤。她性格暴躁,喜欢挑事,但凡靠近就要生出些麻烦事端。
辛鹤覃摇了摇头。
小黄复杂地看了一眼他,仰天长啸道:“言尽于此,你自求多福吧。”
小赤路过此地,见小黄遁走,眼珠一转,趾高气昂地领着一群仆人走到辛鹤覃面前。
【剧情关键节点[修罗场]即将触发,请宿主提前做好准备,达成与男主的初遇成就。】
【昨日结算:隐形药水-1,积分+20,总积分共10000,宿主继续努力哦~】
系统刚说落下最后一字,小赤站定在辛鹤覃面前,不屑道:“我知道你是谁。不用等了,小姐向来不愿见你,你还是赶紧回你的浣衣房里去吧。”
人群一阵哄笑。
“我在等小姐。”
小赤面色不虞:“你以为在这世上还有谁能护着你?也是小姐宅心仁厚,肯留你在杜府生活,你别得寸进尺。”
辛鹤覃背对着她,勾唇道:“是吗?”
“难道你岂敢有二心?”
小赤眼中冒火,扬手便要落下巴掌,替主子教训这个不听话的继妹。
这时——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
刚睡醒的杜松野站在他俩面前,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她的脸上,竟软化了她锐利的眉眼,反倒显出一种小动物般的无害。
她伸了个懒腰,眼睛停在小赤扬起的手掌,又顺着指头方向,扫到辛鹤覃身上。
杜松野打了个哈欠,浑然不觉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将小赤的手拍了下来,不紧不慢道:“清晨就在我房门口打架,你们反了不成?”
小赤慌不择言,指着辛鹤覃道:“是她!”
杜松野瞥了一眼小赤的右手,缓缓道:“你以为我眼瞎了吗?”
小赤连忙跪下:“小姐息怒。”
杜松野嗤笑道:“息什么怒,我何时教了你仗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待会儿自己去领罚,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再出来找我认错。”
“是。”
话刚说完,她的眼神从小赤离开的背影,转到辛鹤覃身上。
他规规矩矩地杵在原地,手中抱着沉木锦盒,神情冷峻。
木盒里面像是熏了香,一丝一丝飘过她的鼻尖,混着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抚平了她刚起床的燥意。
杜松野接过他手中的锦盒。木头做的盒子重量不小,抱着有些累手,两只手交叠一起时,她察觉到他指尖有些发颤。
辛鹤覃刚准备转身离开。
杜松野喊住他:“你走什么?”
“我也过去领罚。”
杜松野知他性子软,面对指责忍气吞声惯了,但从未想过,他居然连无关的过错,也会一并认到自己头上。
她愈发觉得那光团所言不虚。这样软包子的性格能够活到最后,倘若没有女主身份,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杜松野拦在辛鹤覃身前,踩在他的脚背上,不让他走动:“哪个叫你领罚了,她走了谁替我洗漱?今晚回去,你和浣衣的老嬷嬷说,本小姐借用你一天。不,不对,你往后都不用去浣衣房了,跟着小绿一起侍奉我。”
她也不管辛鹤覃有没有听到,扯散头发,在他手上塞进一把梳子,撂下话就进屋去了。
“还不赶紧过来替我梳头。”
杜松野从铜镜瞥见他松了口气,抿紧的嘴唇缓缓上移,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柔和。
她在心里默默觉得自己做得极为正确,照这样的发展,她与辛鹤覃,兴许就不必闹得你死我活的处境。
辛鹤覃走到她身旁,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撩起杜松野的发丝,预备为她盘发,问道:“小姐想要什么发型?”
杜松野思考片刻,道:“和你一样简单的就行。下午要进宫考试,还得借一件便服,妆也得尽量从简。”
凳子还没坐热乎,门边突然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将两人的对话匆匆打断。
来人喊道:“小姐,小姐……”
杜松野皱眉道:“把气捋直了再说!”
那丫鬟缓了片刻,气息渐渐平静,才吐出原先噎在喉咙里的话:“太子……太子殿下亲自来见您了!”
杜松野静了片刻,回头看着“女主”,敛起脸上得逞的笑容,心中略感不妙:“他怎么来了?”
按道理,沈念尘这个时候还没在女主面前出场啊。
跪在门外的仆人派出了个代表,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丞相见您茶饭不思,心里着急,特意请太子殿下过来看望小姐。”
完了爹爹,我的死期要提前了。
一想到这,杜松野顿时如临大敌,来不及思考具体的应对之法,首先想到的便是“逃”。
慌乱之下,她拉过辛鹤覃的手腕,脚底抹油,快速地溜进房间,“砰”的一声将门栓落下。
杜松野将他捂住嘴唇抵在门上,龇牙咧嘴道:“待会儿你不准出声。”
见辛鹤覃抬起双手,点了点头表示乖乖配合,她这才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接着对门外大声喊道:“你对太子殿下说,三小姐精神不济,今日谁都不见。你们听好了,谁胆敢透露半个字出去,本小姐亲自动刑!”
屋外的丫鬟们默了一瞬,迟疑地应声道:“是。”
她压低声音,指着一旁层层纱帘堆叠的大床,偷偷在辛鹤覃耳边道:“你先躲我床上去,用被子盖住自己,不要露出马脚。等太子走后,我再喊你出来。”
辛鹤覃“唔”了一声,示意她将手从自己脸上拿开。
杜松野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双臂夹于他腋下,两只手的五指扣在一起,紧紧捂住他的下半张脸,膝盖抵住他□□的木板,竟是一个嵌入的姿势。
若是旁人在场,只怕又要传出她杜松野处死了哪个见过她秘辛的丫鬟。
她尴尬地从辛鹤覃身上爬了起来,向后退了半步,隔出了点距离,才发现他一直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杜松野伸出右手,将他拉了起来:“没事吧?”
辛鹤覃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床前,照她的意思扯了床被子盖在身上。他露出两双眼睛,想开口说些什么,
杜松野小声道:“嘘!”
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在房间里左右踱步,边吸边吐,终于将心中的焦急平静了下来。
正当杜松野两手搭在门上,准备推开拉开门栓之际,门外突然传来她熟悉无比的声音,如泉水叮咚,十分温柔地询问道:“小野,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凭他们相处十年的生活,杜松野瞬间猜到外面的人是谁。
她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凉了半截。
天杀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沈念尘也在外面的庭院里?!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丫鬟们的沉默是不是因为他?为什么下人们没有提醒她?沈念尘故意的,他到底偷听到了多少内容?
杜松野低咒一声。
刚准备出去将沈念尘糊弄回宫,现下他直接登门拜访,知道她在装病。如果不让他进来一看,反而会起疑心。此法断然行不通了。
杜松野环视房间一圈。她的卧室虽大,却没有能够全须全尾地藏住人的地方。之前听父亲讲金屋藏娇的故事,她还觉得夸张,此时却恨不得凭空变出一个金屋,将辛鹤覃关进里面,只有她一人拿着钥匙。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杜松野一瞥床上的人,心下有了主意,走到床旁,道:“给我腾个位置。”
辛鹤覃听到她的声音,从棉被中探出头看了一眼。他骨架比一般女子要大,想往里挪只能蜷缩手脚,纵使这样,他还是将床上的一大半都空了出来。
他掀开自己边上的被子,抿唇看着她。
杜松野愈发觉得此情此景荒谬无比,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她都能够立马想象到沈念尘面色不虞的样子。
然而辛鹤覃懵懵懂懂地仰视着她,原本清冷的面容变得格外柔和,脸颊因为暖意蒸得绯红,褪去了原本的疏离。
杜松野仿佛在宠幸妃子一般,沉醉于温柔乡之中,充耳不闻要事。她缓缓在床上躺下,将被子蒙到脸上,试图不去搭理外面的动静。
辛鹤覃凑到她的耳边,絮絮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杜松野双目一闭。她决定做个昏君,字面上意义上的“昏”君。若是有人能一拳将她打晕,不用再面对现在四面楚歌的绝境。等她一觉醒来,沈念尘知难而退走了,男女主没有提早碰面,那再好不过了。
可惜没有这样的好事。
“没有办法,只能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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