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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争论
竹音抬头望天,静看云卷云舒,哗啦啦翻飞的话本被她砰的一声合上。
自她在镇上遭遇劫持未遂,裴御景担忧再有不测,就劝她如非必要,最近不要再去松塘镇。
说是劝,实则是软硬皆施,叫她不得不应。
待在家难免枯燥沉闷,话本看了几日也都看腻,竹音慢悠悠踱步到已被她遗忘许久的菜埔旁,锄头上沾染的泥巴龟裂成一块块。
一道身影从房梁跳下,正是渊明。
“竹娘子,交给属下吧。”
竹音将锄头丢给他,渊明光有力气亦不怎么会做农活,竹音眉梢一挑,好为人师起来。
渊明终于问出这些天一直想问的:“竹娘子是否想好要不要随主子回南浔?”
竹音唔了一声,反问:“这与你有何关系?”
渊明锄地的动作略顿,“主子说了,竹娘子不去南浔,我也不用回去了。”
竹音心想原来渊明不止是来保护自己的,还是来当说客的:“你放心,他吓唬你的,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我也没办法。”
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渊明前两天还问主子,高奕家里的名单怎么办,裴御景说不用他管,要是闲得慌多去竹音那边想法子让她松口。
他堂堂暗卫首领岂有完不成的任务!
渊明正欲再劝竹娘子回头是岸,竹音却先一步跑去喂鸡,撒鸡饲料和在池塘边喂鱼似的,随手一撒,咯咯哒挤成一团。
而今维持的平静都不过是假象。
如果要竹音选,她还是会向裴御景告状,刘平这厮不能再放任不管。
那日竹音主动说起她在尤家的经历,边说边摆弄着裴御景的手。
裴御景的手比她大整整一圈,无名指的指根处有颗小小的痣,年少时在耀阳高照的午后泛着朱红,如今岁月沉淀下,已不如往昔鲜艳,显出暗红的色泽。
浮着青筋的手背在眼前挪动的同时,仿佛那颗恰到好处的小痣也在眼前晃出了重影,引人目不转睛。
竹音指腹不自觉地摩挲起那片皮肤,裴御景受不了她这样暗戳戳的小动作,却也并未制止,象征性地挣了挣,竹音抓得更牢靠,那是她还未与裴御景决裂前就养成的习惯,做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
在裴御景愣神的瞬间,竹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她委婉道:“此事会不会让你很为难?”
凭裴御景的身份,要对付刘平肯定比她容易,就看裴御景想不想,刘平又是否踩到他的底线。
裴御景听竹音讲完,蹙着眉道:“刘平恐怕不是第一次这般大胆妄为行事,的确该给他个教训。”
“多谢……”
“你我之间不用说谢字。”裴御景如是道。
吃瓜群众渊明噤若寒蝉,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姓刘的那个混蛋要完了。
接下来几天,汴京陆续有了动作。
一日朝会上有御史台的人手握证据,状告刘平担任松塘知县期间玩忽职守,欺压百姓,天顺帝勃然大怒,下令要将刘平关押入京。
罢官都算好的了,刘平少不了去牢狱走一遭。
这些都是从渊明处听来,他还道,“之前拦着娘子去镇上,也是太过关心则乱,刘平今已离开松塘镇,娘子就算要去镇上小住,属下也愿为其安排。”
竹音抬眼打量尽忠职守,依旧待在自己身边的渊明,委实有些后悔把他要来,平白多了个监视的眼线,“……你可知裴御景最近在忙什么?”
渊明眼睛飘向别处不作应答。
竹音换了只手拖着下巴尖:“你每天蹲守在我身边不无聊吗?正好刘平的威胁已除,不如你回裴御景身边如何?”
渊明含糊答:“主子只吩咐,保护您更重要。”
竹音说:“他那边真的不缺人手吗?我看他每天忙得团团转呢。”
本来带的人手挺够用的,后来都被杀了。
渊明将真话吞进肚腹,“主子自有安排。”
竹音寻思,“他每天都去私塾,莫不是那个私塾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还真让竹音猜中了,渊明担忧泄露什么不该说的,一句话也不肯再和她多说。
竹音嘴巴不停,同渊明出了一串难题,终于让他败下阵来,“有些事属下真的不能说,娘子饶过我吧!属下倒是可以和您讲讲有关主子的喜好。”
竹音睨他一眼,“这有什么好讲的?”相识多年,有关裴御景的事,她有什么不知道的。
渊明自喉间翻滚出一个“啊”字。
他是觉得,让竹娘子多了解一些主子喜好也无可厚非,说不定还能帮他们增进夫妻感情,可他怎么感觉被竹娘子鄙视了。
竹音手心捂着唇咳嗽一声,心虚地道:“……那你讲讲吧,索性我也无聊,随便听听。”
-
刘平卸任后,竹音原以为高奕会官复原职,继续担任知县一职,但没想到宣州刺史亲自来了,暂时接管松塘镇事务。
刘平被押解离开那日,有不少百姓前去围观,朝他脸上砸石子吐口水,鸡蛋扔他身上都嫌埋汰。
当然这些也是听渊明说的。
等晚些的时候裴御景回家,和竹音说到松塘知县这个位置,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宣州刺史先顶一段时间,竹音提议岳子恒是个可造之才,裴御景觉得他还缺乏历练,但有一颗赤子丹心,未尝不可着重培养起来。
刘平留下的这烂摊子,有才能的不愿接手,酒囊饭袋又不够资格,所以才造就眼下捉襟见肘的局面。
待聊完外面的事,竹音关起家门,开始聊他们俩的事:“这些时日我想了想,既然夫妻一场,不如就随你去南浔吧,你要真走了,我一个人生活想来也无趣……”
裴御景面庞稍怔了瞬,随即唇角弯起一道难以忽视的弧度,“太好了,阿音。”
有这么值得高兴么?
她本就不是松塘镇的人,谈不上对这里留恋不舍。裴御景百般希望她去南浔,那答应了又何妨?
往后感情淡了,再分开也不迟。
既然事情已经敲定,竹音嘴上说着无所谓,但还是想和这里的一些朋友好好道别。
洗漱完她与裴御景絮语了半晌,并提到明日自己要去镇上。
裴御景给她擦着半湿的发,“都依你,我们大概十日后离去。明日要是去镇上就让渊明远远跟着你,万一有什么事你也可使唤他。”
话说得好听,还不是要派人盯着。
竹音语调慵懒地应声。
裴御景:“阿音,南浔富饶安乐,你定会喜欢那里的。”
哪怕是作为栖梧公主那会儿,她也从未去过南浔,此次就当是去游山玩水了,竹音手指绕着一缕落在肩膀的青丝,笑说,“那我到时可要好好逛一逛。”
-
等到第二天,竹音去镇上见岳子恒,倒不为了别的,而是有事想问他。
走上如意酒楼二楼,一处绝佳位置,可见凭栏外热闹街巷,竹音点完菜,又要了一壶松醪酒,她抬头问岳子恒还需要点些什么?
岳子恒忙说不用,“竹娘子破费了。”
不愧是松塘镇最好的酒楼,没消一会儿,精致菜肴一盘接着一盘端了上来。
竹音道:“我不日就要离开这里,往后相遇随缘,听闻岳兄被刺史大人看中,提携你入仕,祝前程似锦。”
岳子恒谦虚过后,开始关心起竹音为何要走。
竹音:“我想去别处游历一番,人不能只困于一方天地。”
岳子恒只叹竹娘子此生豁达,非常人所能及。
竹音说起正事来:“实不相瞒,我找岳兄还有一事,我想知道我夫君一开始为何要离开学堂?这事一直绕在我的心头,还望岳兄解惑。”
她原本猜测裴御景是想获取什么东西,恰巧与那学堂有关,后来转移了目标,或是他发觉自己找错了地方。
但她又回想起,岳子恒在她家时隐晦地说过,裴御景就这般离开很是可惜,竹音也觉这般留人诟病不像其作风,怀疑的种子就此埋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岳子恒脸上表情变得不自然,支支吾吾半天,都不曾透露点什么,“事情已过去许久,我实在不大记得了,竹娘子又何必寻根问底。”
竹音仿佛一眼看穿般,“我并不是想追究什么才问岳兄的,夫君那段时日心绪不佳,我亦看在眼里,如今只是想知晓原因,好了却心底这桩疑团。”
岳子恒见敷衍不过去,叹息一声后,缓缓说起:“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那日我们几个同僚聚在一起闲聊,说到栖梧公主前往漠北和亲,却不幸香消玉殒,有位年纪稍长的同僚说了几句玩笑话,总之是对公主不太尊重,行兄便出声维护栖梧公主,惹那位同僚十分不快。”
“行兄平常向来挺好说话的,那天不知怎么的,不依不饶,险些都要吵起来了,我在一旁劝和好一阵也无用,行兄放话道不愿与其口无遮拦之人一起共事。”
岳子恒边说边觑着竹音脸色,毕竟知道了自己夫君如此维护另一位女子,他怕竹音吃醋生气。
他又为裴御景说起好话来:“栖梧公主愿意和亲,着实是名深明大义的女子,我们作为大晋百姓自然该给予她应有的尊重,行兄想必也是想到这点才气不过。”
坐在岳子恒对面的竹音听罢,陷入沉默不言。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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