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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谪仙记•掠影(下)
他说:“道长,我一介书生,两袖空空,没什么能答谢道长……这玉佩权作谢礼,请道长笑纳。”
津歌递眼看去,那书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十分窘迫,手中的玉佩却光润晶莹,品相不凡,玉孔上系的红线都给磨得泛白,可见是主人绝不离身的东西。
还没等她看个仔细,镜庭已一把接过玉佩,言简意赅道:“行。”
“你都还没清楚人家要你帮忙什么好吧?”津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书生却已低下眸,施了一礼,沙哑道:“宁采臣,谢过道长。”
宁采臣所托之事,按理说应不难:请仙问卜。这求神算卦的把戏太简单了,不过是念上一通符语,装作仙人附体,顺着主人的心思说会话就能糊弄过去。津歌的拿手好戏是变作小小的金龟子,藏在镜庭身上,看准时机就乱说一通,人家还惊叹:道长嘴皮都没动,果真不假!
但,宁采臣求的不是家家供奉的大仙神灵,而是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仙号的小小散仙。这让人怎么假装?
心知这活不好办,津歌使劲对镜庭挤眉弄眼,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挤出来。
结果,镜庭愣是接下来了,还面不改色,腿都不带哆嗦一下的。
津歌不禁默默哀叹道:难道他现在不满足于骗子的地位,要向神棍上发展了?
宁采臣十分用心,镜庭交代的香烛、香炉、纸钱、贡品等,他竟样样都挑好的买来。紫檀玉髓香,龙凤漆金烛,万兽博山炉,连纸钱都是兰桥镇号称“生花笔”的百玉斋的精致物。
起先津歌还纳闷,这书生住在牛棚里,除了一摞摞书,几乎可称家徒四壁,他哪来的钱呢?后来才发现,宁采臣竟是把他的书给卖了!在大玄,书章极少,手抄不易,读书人之间宁可你跟他借钱,也不要问他借书。自是道“黄金屋,颜如玉”,人人都想登上仕途,飞黄腾达,而这宁采臣居然把书给卖了。
连鲜有动容的镜庭,也忍不住道:“这样倾尽所有,你会后悔的。”
宁采臣一边擦洗借来的酒壶杯盏,一边低头笑道:“没关系。”那酒壶杯盏不成一套,在他的指间渐渐干净晶莹,案上搁着几只开到极致、几欲败落的蔷薇,衬着光滑的黑色桌子,倒影出一脉嫣然绛紫,将这寒碜透风的牛棚里,显得十分别样。
“不要嫌寒碜啊,反正我们以前也……”他一面摆弄着酒菜,一面自言自语,疲惫的脸上,却是淡如清水的笑意。
梨花白的甘洌,隐隐可闻,合着蔷薇欲败未败的浓香,一室满是诱人的芬芳。
“这样倾尽所有,你会后悔的。”那个道士听完他的请求,叹了口气。
他连忙躬下身,连连作揖,道:“不要紧。我这做朋友的,一声不吭就走了,很不仗义的,道长你就帮个忙呗!”他一面说着,一面显出淡淡的元神来:没有皮毛覆盖的肌理上,全是未结痂的口子,冒着脓水,腐烂得都快见到底下的骨头,一双桃花眼已成灰白色,竟是盲了。他静静蜷缩成一团,故作轻松道:“行窃未遂,被人发现啦,被石头给砸……这些人,真是的,不是欺负我没皮毛么……”
那道士看了他一眼,冷道:“按理,你早该灰飞烟灭了。既然有一点元神存留世间,大可重新修行,何必作无谓的事?”
他一怔,低下头半晌,呢喃道:“无谓的事么?”他连连摇头,抬起灰白的眼眸道:“要是重头再来,等我能修成形态,估计得过千年。”
他叹了口气,默默道:“那太久了。”
道士闻言,竟也沉默,末了,道:“你的元神很弱,强行取出等于自毁退路。”
“没关系咯,”他爽朗大笑:“去取玉佩吧,那玩意其实挺值钱的,完事了就归你啦!”
那枚通体晶莹的白玉,被主人抚摸得细腻润泽,隐隐着雪般的絮纹,如一片冰心,在玉壶冰池中缓缓湮散。镜庭将玉佩托在掌上,另一手悬空点字画符,口中低低念咒,渐渐,那玉佩好似云雾流蒸,竟像滚沸的玉水,在他掌间抖动流溢。
“喝魂归者复来!”但听镜庭清喝一声,双掌合拢轻轻一压——那玉化为齑粉,晶莹如流砂缓缓流泻,在地上渐渐幻化成形。
“我没想到,你竟能有这样的道行,只可惜毁了那玉……”何宝荣一落地,犹如在梦中,不可置信道。
镜庭叹了口气,道:“你仍看不见么?”
何宝荣伸出双手在自己眼前晃了一晃,遂摇头道:“算啦,看不见就看不见咯……道长,我现在模样如何?”
一旁吓愣的津歌刚想发话,已被镜庭捂住嘴,冷道:“很好。”
何宝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咳,那就好了,那书呆子呢?”
镜庭道:“他已设下酒桌,你既看不见,就让津歌领你去吧。”
清明的溪水如环佩叮咚,深秋竟还有蔷薇,艳艳染了一墙,如努力绽放着的温柔。天青色涂满苍穹,雨云欲来不来,他一袭清骨铮铮,静立在云水边,任风温柔地吹鼓月牙白的袖袍,衣袂翩翩。
末了,好像听着那熟悉脚步声,他微微侧着脸,又不舍得回过身去——若是梦境呢?
那便不要醒来吧。
带着一种苍凉,和着莫名的欢喜,他笑着,问身后来人:“你走的时候,心情是如何?”
何宝荣双眼已盲,见不到眼前人,听着声音却如魔似幻般,牢牢钉在原地,竟半晌不能回答。
宁采臣见他不答,又笼着衣袖,回过身看着他,笑道:“如果是微笑着的,就好了。”
何宝荣怔愣片刻,才耸耸肩笑道:“白痴书生,我都上天做神仙啦,当然是开心的咯!每天高兴得不得了,乐都乐不过来!”想起一事,又讽刺道:“听说你哥哥把家产全输给人了?真是恶有恶报,好在你们就分家,还能有栖身之处。”
宁采臣低眸笑道:“嗳嗳,他们也不容易……在仙界好玩么?”
“怎么不好玩!还记得以前我说的沙漠玫瑰不?我给你说啊,那无尽沙漠,在夜晚里,会映照着月光,折射出如银沙流泻般的光芒。在这一片银华中,那沙漠玫瑰就好像一颗石头一样不起眼,然后迎着月华,一层层的剥落外壳的坚硬花瓣,”何宝荣说得眉飞色舞,笔画着手脚道:“就像这样,慢慢的,慢慢的……等它落下第一片最嫣然的花瓣时,刹那间,整个花苞瞬间绽放,迎着月光,吐露出如水晶般的露珠,那芬芳,漂流万里,永不停息……”
宁采臣听得啧啧称奇,口中还道:“难怪,你看着是比以前更意气风发了。”
何宝荣一听,挺直腰板,骄傲道:“那是,仙界里谁不知道我何宝荣,漂亮的仙女姐姐天天围着我……烦都烦死了。”
“那这身威风的衣裳,手工不凡,莫非也是神仙姐姐做的?”
“那当然!怎样?帅吧!”何宝荣得意洋洋,又歉意道:“本来想也带你去四处看看的,只是事太忙了,你看,都拖到现在才能见你……”
“没事没事,”宁采臣笑道:“以后吧,日子还长呢。”
“对对,以后一定带你去!我刚说到哪了?还有那永不凋谢的花,嘿,我给你说……”
一直到日薄西山,两人才依依分别,烧得火红的云霞照落在小溪上,四周景致好像被鎏上了金色。何宝荣不耐烦地听镜庭耳语,随后摆摆手道:“哎呀,那帮神仙无聊了,等我打麻将聊八卦呢……你,好好保重,莫要再忍让软弱,”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挥手道:“天气凉了,注意加衣……我走了。”
宁采臣步步跟上,连连挥手,口中仍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直到那只满身血痂的瞎眼狐狸,从水面上远远的消失了,鞋袜亦被溪水打湿,他才停下脚步,低声缓缓道:“再见,何宝荣。”
风吹来,溪水欢流,愈发叮咚。夕阳已经垂在山眉间,这一瞬的余晖,也要燃尽了。
镜庭二人告别时,宁采臣正在牛棚里独饮,对着棚里的一卷画。津歌凑过去看了几眼,指着画道:“这只小狗是你画的吗?”
宁采臣摇头,笑道:“那是只狐狸。”
津歌闻言扑哧一笑,拉着镜庭衣袖道:“我说他眼神不好吧,小狗狐狸都看不出来啦!”说着,又俏皮地蹦到宁采臣面前,摇一摇手:“怪不得那天,你直称赞他的衣裳打扮,原来是你眼睛不好,明明他一身的肉都要烂……”
“津歌!”镜庭低声打断。
宁采臣闻言也不怒,他微微一笑,道:“他安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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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荣、宁采臣,是哥哥曾经演过的角色。
其实哥哥是十分BH的人,很幽默可爱,他老爱打麻将、爱八卦了。
有人曾问他:“如果世界末日来了,你会怎办呢?”
哥哥认真地想了想,摆出一副虔诚地模样,道:“我希望上天能提前点通知我,这样我好把王菲、刘嘉玲,还有唐先生一起叫来。我们四个人一块儿开一桌麻将,一直搓啊一直搓,管他世界末日不末日,最重要的是:要在世界末日的时候刚好胡一把□□,这样人生才比较过瘾。”
码字的时候,一直在听《我》: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你走的时候,心情是如何?”
“如果是微笑着的,那就好了。”
——亦如我想问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