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死对头之后

作者:苏阿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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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纸团


      秋高气爽,高悬的日头照耀下土,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穿窄袖袍衫的男子骑着毛驴,慢慢悠悠地穿过数个街区,眯眼望了望天。

      大理寺的青金色屋顶出现在前方,气势恢宏的台阶延伸向大路,门口是手持长枪、目不斜视的两名守卫,望之肃然。对楠溪来说,大理寺的威严早在日复一日的打交道中消弭得差不多了。他从驴背下来,找拴马桩系好小毛驴,捞起袍衫一角,提着食盒快步往大理寺去。

      突然,一个东西打中了他后背,轻轻一碰掉在了地上。他绷起双肩,警觉地四处顾看,捕捉到一个匆匆融入街上人群的背影。脚下安静躺着一个小纸团,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异常,他蹲下身将纸团攥在手里,假装理了理裤脚,直起身继续往大理寺走。

      守卫对他十分熟悉,打了个招呼就放他进去了。楠溪进得大理寺,寻到无人的角落将食盒暂放在地上,揉开纸团,潦草的墨水小字依稀从他手指间露出一角,他心中一紧,顿时失色。

      他将纸团塞进紧窄的衣袖里,拎起食盒,问明大理寺卿在何处,匆匆找了过去。

      江岁寒身穿紫色官府,刚下了早朝,神色清明不见半点困倦,在理事处听下属汇总今日的主要机务。楠溪瞅着空隙将食盒送进去,江岁寒不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倏地紧张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有事,总觉得从那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中看出一股冷寒。他安慰自己,应该是他神经过敏了,江岁寒往日也是这种叫人心里发毛的眼神。

      楠溪将食盒放在桌上,江岁寒问:“我几天没回去,家里如何?可有什么事?”

      “回少爷,一切都好。”

      楠溪平平稳稳答完,停顿了片刻,四周空气也随之冷寂片刻。他蓦然醒悟到,主子可能是想问家里少夫人怎么样。他连忙补充道:“少夫人近来常常出门,只带着身边叫黛色的那名陪嫁丫鬟。她最信任黛色,府里配给她的丫鬟白蔻和菘蓝都不怎么得用。”

      “她当然信任黛色,毕竟是给她出谋划策的人。”江岁寒不乏讽刺地回了一句,想起在大理寺头一次见到那两人的情形,黛色教紫苏下三滥的伎俩投怀送抱勾引他。上次不过是叫黛色给他换身官袍,却惹得好一顿数落,他这个主家在她眼里,怕是没半点威严。

      江岁寒面色阴郁,楠溪见他心情似不太愉快,想到那纸团上写的东西,暗暗踌躇叫苦,更发怵了。

      “没事你可以走了。”

      江岁寒说了一句,他唯唯应声,走出几步,回头,恰好接住桌案后的官人抬头看来的目光。那眼神里面幽诡难辨,令人胆寒的黑雾像蛇一样游动。

      他咬牙走了回来,看左右无人,楠溪从袖子里掏出那纸团递过去,“少爷,刚才在大理寺门外不知道是谁丢了这个给我。”

      “你打开看过吗?”

      江岁寒接过那揉皱的纸团,眼中微光一闪,不紧不慢将它展平。楠溪表情凝重,点头道:“我看过了。”

      纸上写着简短一句话:

      【清乐公主一案,有人在调查国公府】。

      调查国公府?一眼扫过,江岁寒倏然笑了起来,笑声森冷。他轻点了点桌案,发出清脆有力的敲击声,富有节奏感。“我大概猜到是谁送来的消息了,他估计没想隐瞒身份。”

      他让楠溪回府去。没过多久,他的心腹下属沙颖接到指示前来见他。沙颖行礼毕抬起头,脸上赫然一道显眼至极的刺青,那是罪犯的印记。

      “不用盯他了,去查还有谁在暗中调查清乐公主一案。”

      江岁寒将纸团放于火上点燃,火焰在他指尖跳跃,照见他眸中一片阴晴不定。他侧过头,秘密下令的冷郁声线在室内消散无形。沙颖脸上的刺青仿佛狰狞地扭动了一下,他迅速低下头,默然退出去了。

      -

      大理寺将春泉提走后,不到半天功夫又将她放回了县衙。越秋柏同西极王子到县衙监牢去探访她。紫苏自从上次到大理寺受惊后,对衙门、监牢这些地方心生畏惧,没跟进去,就在县衙外等他们。

      春泉伏爬在监牢满是污垢、渗满黑乎乎血渍的石头地板上,背部衣服在鲜血淋漓中稠结在一起,整个人几乎看不见呼吸的起伏。衙役将监牢的门打开,一边对两人说:“正准备通知家属把人带走,你们要是愿意,也可以直接送她回家。”

      越秋柏没心思听他说话,门一打开就赶进去,蹲下身探她的鼻息,尉阇毗楼连忙跟上前搭手。

      “你帮我把她背起来,先送她去医馆。”

      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她背上的伤处,费力地挪动春泉,越秋柏单膝跪地将春泉背起,尉阇毗楼伸手过来,将她帽帷上的轻纱捋顺避免被压掉,看她准备背人站起来,立即扶住她胳膊给她借力,“背得动吗?不然让我来?”

      越秋柏摇头。身后的人轻微动了动,春泉勉力睁开眼睛,头靠着越秋柏的肩颈,认出旁边的尉阇毗楼。她目露疑惑,转动眼珠穿过帽帷觑她,有气无力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越秋柏回道。

      她背着春泉一路走出县衙。尉阇毗楼给衙役塞了点碎银,请人帮忙雇辆车来,他亦步亦趋跟上越秋柏。远远看见越秋柏背了个人走出来,紫苏连忙迎上前,想要替她背过来,越秋柏摇头示意无事。几人在县衙门口等了片刻,很快有马车过来接他们。

      越秋柏和紫苏合力,两人狼狈地将春泉拖抱上马车厢,险些摔倒在车座上。尉阇毗楼坐在外边驾位,吩咐马车夫启驾。

      车厢位置不是太宽敞,越秋柏看来看去没别的办法,只好扶住春泉,将她背部朝外揽在自己怀里。紫苏想将春泉接手过来,越秋柏又道了声“没事”。

      马车辘辘向前行驶,因为颠动得频繁,春泉断续发出几声呻吟。越秋柏低头问她:“是大理寺给你施刑的吗?”

      春泉幅度极轻微地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越秋柏凑近前。听见里面说话声,尉阇毗楼不放心地挑起帘子往里看了眼。

      他接话道:“按律,盗窃未得财者笞五十。大理寺是昨天晚上将她送回县衙的,你看她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应该是今早在县衙行刑的。”

      越秋柏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怒火消弭了不少,她冷静下来想想,的确如此。是她一看见春泉身上的伤,就觉得严刑逼供又弃之不理,是大理寺做得出来的事。

      她抬头看向尉阇毗楼,静了片刻,想起他先前在县衙忙前忙后的情形,道:“你人还怪好的。”

      一句话落,西极王子表情凝固,棱角分明而富有少年感的面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他昂起下巴看她,“喂,春泉是我朋友,该说这话的是我吧!”

      “春泉还好吗?”

      他目光落向她背影,春泉背对着他,无声点了点头。见她有回应,他急忙又问:“大理寺为什么会把你提走?”

      春泉在越秋柏怀里动了动,似乎想要转身,越秋柏给他丢了个眼色,语气无奈:“你别着急问,让她缓缓去看了大夫先。”

      紫苏坐在她旁边,一个劲儿盯着春泉发呆,闻言又看了眼越秋柏,眉尖蹙起。

      “我这不是好奇嘛。”尉阇毗楼嘟嘟囔囔放了帘子,转回身去。

      几人把春泉送到医馆去疗伤。看她恢复了点精神,尉阇毗楼忍不住再次问她,“所以大理寺把你提走是干什么去了?你犯的事应该不至于惊动大理寺。”

      春泉趴在医馆的榻上,紫苏在一位小女医的帮助下给她清理伤口上完了药。越秋柏原本想自己来的,紫苏非说让她来。此时两人和尉阇毗楼围在榻边,春泉把尖尖的瓜子脸下颔撑在交叠起的手臂上,转头看向她们。

      “不是为我的事,是和一桩大案有关,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越秋柏目色一凛。原本她也只是好奇大理寺把春泉提走能是干什么,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要说最近的大案,似乎只有那一件。

      “莫非是清乐公主一案?”她迅速追问道。

      春泉脸上毫无血色,带着点探究疑惑的眼神看向越秋柏的帽帷,“你们是什么人?”

      她面不改色回:“我是刑部的人,正负责在查这起案件,如果你有什么和案件相关的消息,更要请你告诉我了。”

      她的确算是刑部的人,这也不算假话。“刑部竟然有女官吗?”春泉看了眼尉阇毗楼,他肯定地点点头,“她是刑部特请的外援。”

      “好吧,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她看着尉阇毗楼道,“你知道我喜欢描画各种纹路,衣服、器皿、门窗的,大理寺不知道从哪听说我擅长复刻纹路,让我去看了清乐公主的……”

      她露出点一言难尽的神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如同浆纸,艰涩地说下去,“……让我看了清乐公主断成截面的肠子。上面有刀剑刺入后留下的特殊纹路,他们让我把那纹路复刻出来。”

      “你还能记得那纹路吗?”越秋柏问她。

      她点点头,越秋柏连忙借来笔墨草纸,请她将那纹路重新摹写一遍,尉阇毗楼上道地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案几搬到榻上。紫苏扶她支起身体,春泉握紧狼毫凝神细思,笔力略有虚浮,但片刻功夫后,那纹路便准确无误地在纸上跃然浮现。

      花纹呈现为漂亮繁复的几何图形,大小嵌套勾连,如幻想中神龙腾蛇的鳞片纹路。

      她停笔,尉阇毗楼看着纸面花纹,神色异样。他拾起那张纸细细端详,越秋柏看他表情,不由问道:“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吗?”

      他横看竖看,一会儿举起来抬头看,一会儿放下来低头看,一会儿拿远一会儿拿近。紫苏按捺不住想要追问,越秋柏拦住她示意先不要出声。半晌,尉阇毗楼喃喃道:“这花纹我好像在哪看到过。”

      越秋柏沉思着,慢慢分析,“一般兵器上都没有纹路,而这个纹路粗细分明、清晰流畅,锻造如此精美,造价必定高昂。要么是富贵人家特制的,要么是供给——”她说到一半顿住,有所避忌地没说完整。

      要么就是供给宫中、官府、行伍的。

      清乐公主身份贵重,刺杀她的人也必不简单。

      在她的提示下,尉阇毗楼隐约有了思路,“京中有一位小有名气的铸剑师,他锻造的每一把兵器都精美无匹,独具纹样,有些达官显贵很喜欢去他那里定制刀兵佩剑。我和他相熟,时常去他那里小坐喝酒。我看这纹路的风格和他手法颇相似,没准是我在他那里看到过。”

      越秋柏与他对视,“方便的话,你现在带我去看看。”

      西极王子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轻轻挥舞手中的图纸,神色愉悦。他斜了紫苏一眼,心里还记着上次她嘴他的那句话,记仇说道:“我干嘛要带你们去,我跟你们又不是一伙的。”

      紫苏懵懵的,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暗示哪件事,憋屈瞪他,她上次不过是说了句谁跟你“我们”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一句话记到现在。”

      “好哇,我小气!”他挑眉重复了一遍紫苏的话,无辜地转向越秋柏,“那没办法了,毕竟我小气嘛。”

      他放下图纸,作势要走,越秋柏忙大跨步上前拦下他,“等会儿,你别走!”她抬起一条胳膊横在半空,身上衣服层层叠叠,张着手臂拦人时,倒像只扑飞的蝴蝶。尉阇毗楼顺势停住,指尖并拢张开,将飞到他身前的衣角捉住又轻轻放开,像在逗弄蝴蝶的翅膀,他笑吟吟好整以暇看她,“怎么说?”

      她想了想,道:“上回你邀请我去吃夜食没吃成,要不你先带我们去铸剑师那儿转转,结束了我们上酒楼去,我请客。”

      “那不错,”他表情生动地眨了眨眼,本就充满生机的蓝色眼眸更亮了一个度,“其实我是开玩笑的,但你都说要请客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一本正经向她抱拳行礼。紫苏在一旁气哼哼拉住越秋柏,故意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君子一言才驷马难追,他都说是开玩笑了,你也可以开开玩笑,不用当真请他,反正我们这里没一个君子。”

      越秋柏哭笑不得,偏过头凑到紫苏耳边小声道:“你少说两句吧,现在得哄着点他。”

      她们向春泉表示谢意,将她送回家去。春泉的父母涕泪涟涟地出来迎接她。临走时,尉阇毗楼低声同她交谈了几句。上得马车,紫苏掀起帘子,向坐在外边的尉阇毗楼问道:“你方才同她说什么了?”

      行人们在街道边上来来往往,马车行驶在道路正中,尉阇毗楼一条腿悬在马车边上晃啊晃,靠着车厢挡板的脑袋侧过来。他没隐瞒,难得显出认真神色:“我问她,偷窃一事是否果真是她做的。我始终觉得她不像是偷鸡摸狗的那种人。”

      “她怎么说?”

      “她说‘是我做的’。”

      越秋柏想起在医馆问她事时,春泉那机警的眼神,“很少见她这样的人,受过刑罚心里还毫无怨怼,对大理寺提走她的事口风甚严。”

      尉阇毗楼和她意见不同,“盗窃罪既是她犯下,县衙按律处置,公平公正,她有何怨怼可言?况且鞭笞五十,成年男子挨一下都得丢掉半条命,对女子行刑还是手下留情的。”

      “道理是一回事,情绪是另一回事。”

      说话间,马车向城北驶去,出了城门,转入一片清幽僻静的林地。激激水声从一小片池子流进流出,铛铛打铁声极有规律地传来,与水声相应和。马车停在简陋的茅屋外,尉阇毗楼率先走进屋内,大声唤屋主人,“少鹤兄!”

      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茅屋里传出,气韵刚健,“是你来了。给我带酒了吗?”

      “哈哈抱歉,这回是有事找你,来得急没给你带,下次一定!”

      尉阇毗楼循声穿过堂屋,走进后院。越秋柏和紫苏刚要跟过去,他“嘭”一声把屋后门甩到了两人鼻子跟前。紫苏刚要嚷嚷,门板开了一条缝,一只蓝蓝的眼睛从门缝后露出来。

      尉阇毗楼探头探脑道:“把图纸给我。”

      “你搞什么呢?”越秋柏疑惑问他。紫苏使劲去推那堪称寒酸的木板门,声音响亮地接茬:“就是就是,让我们进去。”

      尉阇毗楼顶在门后面,也不见用全力,刚好让门维持着纹丝不动的平衡。他气定神闲,笑说:“相信我,这是为了你们眼睛好。要是让你们进来了,保管一眨眼就蹿出去了。这位铸剑师有点怪癖,他铸剑的时候不喜欢穿衣服,嗯,现在就是。”

      “嘭”一声,紫苏触电般收回了推门的手,缺乏推力的门一下关回去了。她满脸通红地退了一步,“你们变态啊!”骂人的话都小声了好几个度,生怕惊动了别人。

      “是他不是我。”

      门又打开了一条缝,紫苏就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再度退开一大步。越秋柏淡定地从怀里摸出那张图纸,从门缝递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紫苏立马拉着越秋柏远离了那扇门,嘴里叨叨咕咕,“他最好有点收获。”越秋柏微笑不语,心里对这位古怪的铸剑师有些好奇起来。

      铛铛的打铁声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尉阇毗楼走出屋来,找见在林子里漫步的两人。他一幅有点想笑又没笑出来的奇怪表情,蓝蓝的眼睛犹如灰暗的海,缺了点灵光。

      越秋柏上前问他:“怎么说?”

      他手指攥紧,拿起图纸又看了看,英挺浓密的眉纠结在一起,眉心皱成山形。紫苏最看不惯别人卖关子了,连声催促他。半晌,他才慢吞吞告诉她们。

      “少鹤看了两眼,他说,这是我买走的一把匕首上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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