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下

作者:时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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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江弈失笑:“燕姨,您跟着那丫头久了,心眼也不少了。”
      燕娘关上房门,将谢知翊的条子交给江弈,低声道:“小姐今日问我,出门时可曾感觉有人跟着我。我今日留意了下,还是没觉得有人跟着,不过万事多个小心,还是稳妥些好。”
      江弈打开谢知翊的条子,上面只有一行字:“君疑,勿动。”看完后,江弈把条子烧掉了。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契书,交给了燕娘。
      “翊儿猜得没错,布庄果然有问题。我身边的人前几日拿着契书去取货,他们却告知,布料出了些问题,不能按时交货。我赶到店里,亮了身份,要查布庄的账,那掌柜也不急不忙,拿出账本,一笔一单,俱是明明白白。也亏得翊儿先前留了心眼,我把他们做的暗账找了出来,一伙人等全都打发了。”江弈顿了顿,继续说:“这布庄出了事,是我们自己监管不力。洛京虽远,但每年清查,却都未能发现问题,还不如翊儿偶然来店里一次,就看出了门道。按阿爹阿娘的意思,想把布庄交给翊儿,她要继续招人重新开业也好,或是翻了店面,做些别的生意也好,这期间的花费都由我们出,伙计们的月钱也由我们发,待这店盈了利,再由她自己开支。”
      燕娘将契书收下:“奴婢回去就转告小姐,多谢二少爷。”
      说话间,掌柜的送了酒和桂花糕上来,燕娘收下,问了江云泉夫妇安,江弈忽又问:“燕姨,那信王你可见过?”
      燕娘回想了下,道:“小姐回府那日,信王殿下来过府里,我看过一眼。貌如冠玉,一表人才,是个俊俏的人儿。”
      “听说他常年打仗,性情暴戾,翊儿跟了他,会不会受委屈?”
      “二少爷,这您就放心吧!那日,信王来府里,就是给小姐撑腰的!而且奴婢听说,信王殿下常年在外,王府里那是半个侍妾都没有,咱们小姐嫁过去,那就是说一不二呀!”
      江弈听了,点点头:“那便好了,如此阿爹阿娘也能放心些。”
      燕娘也欣慰地笑笑:“自从夫人故去,小姐被接回谢家,真真是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还好,家主和二少爷您们心善,还惦念着夫人。”想到意容夫人,燕娘忍不住又有些惆怅:“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落在这样的人身边。”
      江弈也微微侧眸。这个姑姑的事,他幼时常听家中长辈说起,说起时,也俱是一声叹息。
      那时江家还是他的阿翁江亭书当家,江意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十五岁时遇到南下游学的谢骞,一见倾心,发誓定要嫁他。什么游学,不过是一帮洛京的公子哥到处游山玩水罢了。谢骞是镇西将军府的独子,出手阔绰,又有着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皮囊,惯会做一些世家公子做派,身边的人也都捧着他,于是江亭书也没有反对。谢骞在洛京久了,哪见过南坞女子这般温婉如水的模样,得了江意容的准许,立刻修书到边关,请镇西将军准婚。
      将军夫人生子难产,镇西将军也没有妾室,常年在边关,对这个儿子更是鲜少过问,听说要结亲的是南坞江家,还很高兴。
      江家嫁女,在南坞大摆三天筵席,一路到洛京,也是散下喜糖红包无数。而江意容到了将军府才发现,原来谢骞早已有了两房侍妾,甚至还有了一双子女。
      她哭过两日,谢骞时时守在门外哄着,还说要打发了那两房去,江意容看着两个孩子还小,没忍心。谢骞趁势又是一堆海誓山盟,江意容抹了抹眼泪,原谅了他。
      此后几个月里,二人也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没成想,不过短短几月,谢骞的本来面目就显露无疑。
      夜宿花柳巷是常事,甚至还带花娘回府中,与那几个世家公子在一起厮混,夜夜不得安宁。江意容与他哭过,闹过,却更被谢骞厌烦,纳了几个侍妾不说,不到一年,就又抬了姨娘进门。镇西将军的俸禄远远不够谢骞的用度,谢家的家业渐渐被他挥霍殆尽,于是乎,他又打起了江意容嫁妆的主意,安分了小半年,哄她说想跟几个朋友一道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
      江意容原本不同意,镇西将军在朝中有官职,他的儿子做起生意,难免被人诟病,却不想谢骞道,娶了她这么一个商户女,镇西将军府在朝中的地位早就大不如前,若不是看南坞江家富裕,他哪会娶她进门?一顿连哄带骂,将江意容的嫁妆尽数拿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江意容原以为,她有了身孕,谢骞会收敛些,可谢骞哪懂收敛二字怎么写?从她有孕到生下谢知翊,谢骞已经收了六房侍妾,连带她的嫁妆,也花得差不多了。
      于是谢骞又逼江意容写信给江家,说在洛京做小生意,赔了些,想让江家贴补一点。江家人不知道江意容过的什么日子,还只当是江意容小女儿脾性又犯了,想自己折腾些门路出来,于是又送来大量银钱。还好没多久,镇西将军战胜回京,因伤留在京中调养,谢骞这才老实许多。
      后来镇西将军得了怪病,谢骞伙同他那个什么姨娘装神弄鬼,要把谢知翊送回南坞,江意容这才明白,谢骞从不爱她,更不爱她的孩子。他爱的是江家的财富,是她的美貌,是他自己。于是泣书一封,用了数十页信纸,写出自己在谢府这么多年的血泪。而她自己,则圄于将军府这一方天地,再也没有出来过。
      想到江意容,江弈也是轻声叹了口气:“姑姑心善,想必现在也在一个好人家里。”
      燕娘点点头:“定会的。”
      燕娘走小门回了院子,没叫榕姨娘的人瞧见,回院时谢知翊正累得倒在院中的藤椅上睡觉,燕娘轻轻给她盖上一件披风。又把桂花糕给谢俞掰了半块,叮嘱他不能吃太多,会积食,谢俞点点头答应。再将另外半块用小碟放起来,留着给谢知翊睡醒了吃,剩下的藏到小厨房去了。
      谢知翊没睡多大会儿,榕姨娘差了人来送晚膳,见她就这样在院中睡着,忍不住叫起来:“诶哟,三小姐,您怎么在这就睡着了,也太没规矩了些。”
      谢知翊被吵醒,本来就不大爽快,见她说话满脸嫌恶,坐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落叶,道:“我还道是哪个房里的,这么没规矩,原来是榕姨娘身边的,倒是不奇了。”
      那婆子被谢知翊噎了一道,也不回嘴了,吩咐人把东西放下:“三小姐,十少爷身子不好,平夫人特意让奴婢把吃食跟您们送到院子里来,免得您二位走动,您就体谅着些。”
      “还得谢谢姨娘了,食厅现在怕是也坐不下吧。”
      今日谢骞续的新夫人全家登门,榕姨娘虽为平妻,面对正经的女主人,也是不得上桌的,谢知翊打定主意要榕姨娘一房人不痛快,说话也直了许多。
      婆子被噎了两回,也不做声了,自己退下了。
      谢俞刚吃过糕点,这会儿也不太饿,谢知翊吃了那半块桂花糕,也吃不下榕姨娘送来的东西了。没想到,没一会儿,竟又有个婆子带了人来:“三小姐和十少爷可在院里吗?”
      燕娘没开门,隔着门回绝:“我家小姐和少爷都在休息,有什么事?”
      那婆子道:“是新夫人听说三小姐和十少爷身子不大舒服,特来看看。”
      谢知翊疑惑。这位谢骞新娶的夫人她也听过的,是吴郡太妃的内侄女,也是她收的义女。吴老郡王戎马一生,三个儿子随他出征,接连战死沙场,先皇怜吴郡太妃痛失丈夫与三子,为她加封了诰命,留她在京中居住。太妃年岁渐长,府中空寂,宗族之中,又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的儿子,于是从自己娘家哥哥的膝下过继了一位女儿承欢。
      新夫人姚曲苓,家里是农户,原在曲州乡野,过继给吴郡太妃后,才来了洛京。嫁过三回,三次都是不到一年,丈夫就暴病而亡,因此京中流传着姚曲苓克夫的传言。但姚曲苓貌美,背后又有吴郡太妃做靠山,因此求娶她的人仍是不在少数。虽吴郡太妃已于去年病逝,但君上恩德,仍准许她住在郡王府中。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嫁谢骞,谢知翊怎么也想不明白。
      谢知翊命燕娘开了门,自己则坐端正了些。姚曲苓随着婆子进门来,走过挂着枯枝的曲廊,谢知翊偏头看了看她,不似她想象中那般粗野。
      姚曲苓见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走上前来,亲热地拉住谢知翊坐下:“三娘快坐。”
      一坐下,姚曲苓就直言:“好日将近,我舅父舅母特来拜访,于是今日登门,想亲家们吃顿饭,见见面,听说你和十郎身子不好,在小院修养,特来看望。”说罢,招手让随从把手上的东西摆到小石桌上,石桌小,东西多,堆得高高的,甚至挡住了谢知翊。
      谢知翊显得有些局促:“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她说的舅父舅母应当是她亲生父母,把亲生父母和未来夫君丢在食厅,反而来小院看她,这新夫人真是不一般。
      “这些东西看着多,不值钱的,都是我舅父舅母从曲州带来的,自家种的。这人参,也是自家人上山去挖的,跟这京中的可不一样。”
      谢知翊想了想,觉着她多半是因为和信王的亲事才如此熟络,心里虽有疑虑,面上却不显,道:“多谢夫人。”
      姚曲苓拍拍她的手:“我过不了几日就要入府,我已与顺允说好,迎亲前,除了那位被抬了平夫人的姨娘外,其余妾室全部遣散罢。并且,我年纪也大了,不愿再生育,我愿将你和十郎当做我亲儿女,只是想问你们,愿不愿认我做娘亲。”
      谢知翊更加肯定心中想法,不免面上也冷了许多:“夫人只比我早成亲几日罢了,待夫人入府,我要不了几日也要出嫁,我已与殿下禀明,殿下也求得了君上恩准,许我带着十郎一并移居信王府。夫人认我们做儿女,恐怕我与十郎日后不能在夫人面前尽孝。更何况,我听说夫人将将三十岁,年纪哪里大了,我阿娘也正是这个年纪有了十郎,育有自己的一儿半女,才是正经事。”
      姚曲苓听她一番话,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半天说不出口,于是道:“我知晓我刚入府,便与你说这些,是有些不大合时宜。无碍,今日我先回去了,你和十郎好好歇息。”说罢,又对燕娘道:“这位可是院中的管妇?”
      燕娘答:“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在院中,帮着小姐打点些。”
      姚曲苓听出她语气不善,倒也不介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随夫人姓江,夫人赐名燕娘。”
      “江燕娘。”姚曲苓念了一遍,笑着说:“既然如此,便多谢燕娘照看着三娘与十郎些。”又差人上前,递给了燕娘一包银子:“这是我的私银,未说与顺允,燕娘你且收下,好好照顾着他们。”说罢,也不给燕娘推拒的机会,径直走了。
      姚曲苓一走,谢知翊就命人把院门栓好,自己则叫燕娘到小石桌前,一同翻看着姚曲苓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些滋补的好物,还有些金银首饰,匠造工艺精巧,像是宫中赏赐。
      燕娘没将姚曲苓的话放在心上,将怀中契书取出交给谢知翊,说明江弈的意思。谢知翊挑了挑眉,看着那份契书,心下欢喜,也不再管姚曲苓送来的那些东西,细细摩挲着契书,由衷地笑了。
      燕娘见谢知翊高兴,也笑着道:“家主和二少爷是有心的,小姐可有想好做些什么?”
      谢知翊抱着契书,眼睛转了转:“我倒是有个想法,改天寻个机会,出去和江弈说说。”
      “小姐,近日宫里的人处处盯着,您还是少出去为好。”
      谢知翊安抚般拉着她燕娘的手:“我知道的,辛苦你了燕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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