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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裴杉立刻打开房门冲了进去。
他把祝雁归扶起来,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又拿一旁水盆上搭着的干净帕子给祝雁归擦嘴角。
由于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一时搭不上手的青梅和红芍在门口面面相觑,原本在屋里伺候的蕊儿也有些目瞪口呆。
裴杉做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才意识到不对,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
祝雁归抓着帕子又轻咳了几声,抬眼问:“表哥怎么在这?伯母呢?”
他声音哑得像说话含了刀子,脸更是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裴杉开口就想说“管管你自己吧还发着烧”,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噎了回去,他表情怪异,脸也憋得通红。
看起来比祝雁归还要红些。
祝雁归一时没说话,歪着头看他,像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两鬓的墨发有些湿,有几根贴在绯色的脸颊上,余下的倾泻在肩头,顺着背脊流到床榻上,手指还握着帕子,遮着那因呛咳而有些水润的唇峰。
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娇憨可爱了。
裴杉看了一眼,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表哥?”因为他一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像是呆住了,祝雁归还是开口询问。
裴杉如梦初醒,陡然大声道:“她看祖母去了,你先躺下。”
祝雁归在帕子后面奋力地压住了想勾起的唇角。
沈夫人方才说裴杉没有中意过谁家姑娘,其实他是半信半疑的。
毕竟裴杉条件确实不错,今年也二十三了,京城的名门望族,到这个年纪即便没有婚配,府上也至少有侍妾或通房丫头了。
而裴杉至今没有中意过什么人,实在是有些稀有。
可看他这会儿表现出来的样子,祝雁归不得不相信,大概定远侯是真的不通情爱。
实在有些过分纯情,让人想要逗弄。
祝雁归忍着笑,小声道:“睡得有些发昏,想靠一会儿,可以吗?”
他说着,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
看起来太乖了。
裴杉木着张脸,起身把挂在床头的领子镶兔毛的棉衣拿过来,给祝雁归披上,又拿了几个软垫塞到他身后。
“靠吧。”
声音不知为何也又冷又硬。
祝雁归从善如流地靠在软垫上,裴杉又拿小几上的白瓷小壶倒了杯热水。
他自己先喝了口,试了试温度,觉得有些热,又换了个杯子少倒了些,小幅度地晃动杯子让热度消散,才拿了过来。
“小心烫。”祝雁归双手接过杯子时,听见裴杉提醒道。
祝雁归没想到定远侯如此心细,照顾起人来几乎无微不至。
他两只手捧起茶杯,小口喝着水。袖口因手臂向上而向下滑落,露出红得有些发紫的手腕。
那是昨日被绳子捆了太久又来回磨擦而磨出的淤痕,在如凝脂般光滑洁白的手腕上格外明显。
裴杉默默将视线移向别处,手则伸进怀中,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个金制雕花镶嵌琉璃玛瑙,看起来极其贵重的扁圆盒子。
“这药是治疗淤伤的,一日两次,叫她们帮你涂,两日便能好。”
他把那药盒放在小几上。
祝雁归用余光瞥见了那个盒子。
据说建兴帝曾御赐给定远侯从西域传来的疗伤圣药,可活血生肌,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大约就是这药了。
就这么送给自己了?
祝雁归放下茶杯,道:“谢谢表哥。”
话罢,真诚地看向裴杉。
这个人几日前还在他面前说着“什么都谢,这两个字就会变廉价”这种话。
这会儿倒是绷着个脸,从喉咙里吐出个“嗯”字。
“嗯”完后,还不忘把祝雁归喝完的茶杯从他手里拿走。
祝雁归见他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头把茶杯夹着,以确保不碰到自己的指尖,又有点想笑。
昨日分明抱都抱过了。
“表哥不用去上值吗?”时间差不多了,他适时地问。
“这就去。”
裴杉把水续上,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又垂眸看着他,那凌厉的眉眼里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今早我语气有些冲,不过,你嗓子哑着,还是少说话,让青梅给你弄些梨汤喝。”
同样的话,他这会儿说起来就柔和多了。
青梅同红芍在门口看了半天戏,这会儿笑盈盈地应道:“这就去给姑娘熬梨汤。”
门外是侍女们银铃般的笑声,门里的裴杉耳根又红了。
“你休息,我走了。”
他又帮祝雁归系上棉衣顶上的系带,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
看起来十分潇洒。
如果忽略他打得是个死结的话。
祝雁归不去看这个丑陋的结,而是静静地靠在床头,目送他离开。
这样,若裴杉走到门口,想要回头看一眼时,就能自然而然地对上他的视线。
裴杉回头了。
在视线交错的刹那,裴杉的眼神像是有所触动。
继而,他安抚似的,对祝雁归露出淡淡的笑意。
于是,祝雁归也回以微笑。
这一笑便如水滴坠入深潭,化作层层涟漪在裴杉眼前绽放。
合着那从窗楹映进来的日光,凝成一幅裴杉难以忘怀的春景。
裴杉像是要醉在这幅春景里。
他突然问:“望仙喜欢什么花?”
祝雁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二月兰。就是……祖母院子里那种。”
矮矮小小,角落里成片开放的,非常寻常的,淡雅的紫色花朵。
虽然普通,却有倔强的生命力。
裴杉福至心灵,应道:“好。”
他不再逗留,向外走去,脚步如踏青般轻快。
刚出院子,裴杉打了个响指,陈星洲应声从院墙上跳下来。
他脸上的震惊尚未消散,看起来懵懵的。
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裴杉在屋里和他表妹聊天的画面。
天呢,他家那铁面如山说一不二的侯爷,原来还能那样笑靥如花!
实在有些惊悚,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裴杉斜眼瞧他,道:“没睡醒呢还是魂落房顶上了?”
陈星洲才回过神来,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裴杉,想看看有没有被夺舍的风险,被裴杉劈头来了记手刀。
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委屈地捂着头。
裴杉面如冰霜,“困了就去校场跑三十圈醒醒乏,叫李繁来替你。”
李繁亦是近卫之一。
陈星洲一听这名字,捂着头叫道:“侯爷,我不困!侯爷有何吩咐!”
那不行,他好不容易得个机会靠近青梅,怎么能叫那小子来截胡!
裴杉斥道:“把手放下!”
陈星洲立正了。
裴杉道:“往后不用监视她了。”
陈星洲:“啊?”
裴杉又给了他一记手刀。
陈星洲又想捂头,裴杉一挑眉,他忍着没动。
裴杉道:“不用监视,但我不在的时候,守好她。”
陈星洲:“哦……?”
他刚想“啊?”为了自己的脑袋,忍住了。
裴杉吩咐完便不再多话,保持着一贯的雷厉风行,转身走了。
陈星洲目送着自家侯爷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不禁思绪万千。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侯爷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已经是动心了啊……
——
祝雁归病好时,西院也收拾出来了。
裴菱华看起来比祝雁归还要兴奋,一大早就跑来,进了院子就开始叽叽喳喳。
“仙仙!你起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去西院呀!”
这几日祝雁归卧床时,她就日日都来陪着,读书给祝雁归听,给他讲些不那么猎奇的民间故事。
在吵闹之间,两人的关系也愈发融洽起来。
祝雁归不要她叫姐姐,她便也同其他人一样,直接叫“仙仙”。
这日亦是如此。
祝雁归还在窗边坐着,穿着淡雅的丁香色襦裙,蕊儿在他身后把他墨色的长发盘成发髻。
他应道:“梳好头就去,先进来吃点心。”
屋子里摆着栗子糕,裴菱华兔子一样跳进来,顺手拿了两个,索性坐到他身边去,从铜镜里看他。
“我替你先去看过了!”她递给祝雁归,看起来十分雀跃,“我原以为我哥这呆物没什么审美,整齐起院子来肯定像他自己的院子似的,又死板又无趣,万万没想到啊……”
“谁是呆物。”裴杉的声音从窗子那里飘进来,“没大没小!”
裴菱华一抬头,见她哥那张一贯严肃认真的脸出现在窗口,好似地府判官一般凶神恶煞,差点没从软垫上跳起来。
但她故作镇定道:“哥一大早这么清闲,不用去上朝吗?”
裴杉低着头,不咸不淡地道:“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裴菱华朝他吐了吐舌头,撇开脸不想理。
祝雁归抬眼看向窗外的裴杉。
他今日没穿朝服,只穿着件简单的墨蓝色圆领袍,扎着马尾,身上一概装饰也没有。
忽略那张绷得有点冷硬的脸,也算得上青春洋溢了。
“早,表哥。”他如常地打着招呼。
裴杉听了这话,神色略微缓和了点,轻咳了一声,道:“我去门口等你们。”
他又大步流星地朝院门口走去。
祝雁归才注意到,裴杉的腰间,挂着他初来侯府时送的那片鸿雁羽毛。
羽毛很轻盈,随着他的脚步飞起来,像是鸟儿张开了翅膀。
分明进府那天他试戴了一下,回头就摘了的。
祝雁归没意识到自己暗暗弯起了唇角,裴菱华却看得分明。
她头一歪,诚恳地发问。
“仙仙,我进来你都不笑,为何表哥一来你就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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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远侯日记。
不知道被什么迷住了。
今日居然忘记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