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半生

　　那几页关键的谈判纪要，如同在紧绷的战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顾氏庞大的律师团队和专业顾问立刻抓住了这个突破口，连夜奋战，很快扭转了被动局面，将一场可能惨败的官司拉回到了谈判桌上。

　　虽然最终仍需付出一定的代价达成和解，但相比最初预估的天文数字赔偿和项目彻底搁浅，结果已然好了太多。

　　接下来几天，顾夜寒依旧忙碌，但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霾和戾气明显消散了许多。别墅里的低气压似乎也随之缓解。

　　或许是因为林晚晚在那次危机中无意间的帮助，或许是因为危机解除后心情略微好转，顾夜寒对她的态度，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看到她就像看到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眼神里的冰冷和排斥似乎淡去了一丝。虽然依旧谈不上热情，甚至依旧很少主动与她说话，但至少，不再带有那种针锋相对的尖锐。

　　偶尔在餐厅碰见，他会极其短暂地看她一眼，不再立刻蹙起眉头。她孕吐后苍白着脸从洗手间出来，他正好路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才继续离开。

　　这些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改变，落在长期处于冰封状态的林晚晚眼里，却被无限放大，成了足以让她心跳加速的信号。

　　她像久旱逢甘霖的枯草，贪婪地捕捉着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并在心里小心翼翼地为其寻找理由——也许，他并不是完全讨厌她的？也许，那次一起找资料，让他对她有所改观？也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看，人就是这样，一旦陷入深爱，对方施舍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正常态度，都能被自我脑补成冰山融化的迹象。胃部的疼痛和孕吐依旧折磨着她，但因为这一点点虚幻的希望，她似乎觉得那些难受都可以忍受了。她甚至开始尝试，鼓起勇气，想要靠近他一点点。

　　一天晚上，顾夜寒难得没有应酬，在书房处理公务。林晚晚端着一杯她亲手煮的、据说可以安神缓解疲劳的参茶，在书房门外徘徊了很久。

　　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因为紧张而渗出细汗。她不断给自己打气：只是送杯茶而已，基于那天帮忙的感谢，很正常，他不会生气的……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顾夜寒低沉的声音：“进。”

　　她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甚至没有抬头看来人是谁。

　　林晚晚轻轻将参茶放在书桌一角，不会打扰到他的地方，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看你最近很累，煮了杯参茶，你……趁热喝一点吧。”

　　顾夜寒打字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外，但并没有出现她害怕的厌烦情绪。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她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她那双清澈眼眸中小心翼翼的光，让他到了嘴边的、习惯性的冷硬话语莫名咽了回去。

　　他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回了电脑屏幕。

　　没有拒绝！他没有拒绝！甚至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林晚晚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雀跃的喜悦填满。她不敢再多打扰，生怕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平和，连忙轻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然后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背靠着书房冰凉的木门，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杯茶，他虽然没有立刻喝，但也没有让她端走！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进步了！

　　书房内，顾夜寒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那杯冒着热气的参茶上。淡淡的参香萦绕在鼻尖。他沉默地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伸手端过来，抿了一口。

　　温度适中，味道清甜中带着微苦，并不难喝。

　　他想起那天她蹲在文件堆里，鼻尖沾着灰尘，认真寻找的样子；想起她找到关键证据时，抬起头那双发亮的眼睛；想起她刚刚送茶进来时，那副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待的模样……

　　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像他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只有心机和算计？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心软，不能被她这种偶尔流露出的、看似温顺无害的样子欺骗。婉婉受到的委屈难道还少吗？

　　但他不得不承认，最近这段时间，她确实没有再来“骚扰”过他，也没有再听到婉婉向他哭诉什么。或许，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学会了安分守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或许可以勉强容忍她继续顶着“顾太太”的名分，待在这个家里。只要她不越界，不试图挑战婉婉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种想法，让顾夜寒心里那点因为喝了她的茶而产生的微妙情绪平复了下来。对，就是这样。只要她安分，他可以给她表面的平和。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脆弱的、虚假的平和似乎真的在延续。

　　顾夜寒没有再刻意无视她。偶尔在餐桌上，她鼓起勇气问他一句“今天的汤合口味吗？”他会淡淡地回一句“还行”。她孕吐难受时，他虽然不会出言关心，但也不会再冷嘲热讽地说她“装病”。

　　甚至有一次，她放在客厅沙发上看的孕期营养书籍（她小心地包了书皮，伪装成普通杂志），被他无意中看到。他拿起来翻了两页，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看这个，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了回去。

　　这一切细微的改变，都让林晚晚如同沐浴在虚幻的春风里。她开始允许自己生出更多的奢望：也许，等孩子再大一点，显怀了，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开心？毕竟，这是他的骨肉。

　　她甚至开始幻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一点点假象般的平和，已经足够支撑她度过许多难熬的时刻。

　　她更加努力地调理身体，尽管胃痛依旧，孕吐反复，但她努力多吃，哪怕吃了吐，吐了再吃。她希望孩子能吸收到足够的营养。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多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但眼底偶尔会有了光。

　　张妈看着她的变化，心里既欣慰又担忧。她看得出先生的态度只是稍有缓和，远谈不上关心则切，但少夫人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真怕这点虚假的平和一旦破碎，少夫人会承受不住。

　　而这短暂的平和，也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顾夜寒提前回来，脸色却比之前更加阴沉难看，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他径直上楼，甚至没有看客厅里的林晚晚一眼。

　　林晚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和希望，瞬间冷却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蔓延。

　　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顾夜寒刚刚得知，那个泄露合同关键信息的“内鬼”竟然指向了与他父亲辈交好的一位集团元老，而调查过程中，似乎隐约牵扯到了林家的一些边缘人物。

　　虽然尚无确凿证据，但这足以让他刚刚对林晚晚产生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改观瞬间粉碎，甚至转化为更深的猜疑和愤怒。

　　果然！还是和她有关！她就不能安分一点吗？！还是说，林家的人，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

　　刚刚建立起的、脆弱不堪的平和假象，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深深的缝隙。

　　而即将到来的，是更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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