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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下）
流珠阁楼上，各位炼器师正忙得热火朝天。
熔炉吞吐着赤红烈焰，铁锤铿锵声与咒文吟诵声交织成一片。
风大师近日研制了一种飞弩，有短暂震慑神魂的奇效，此弩若成，必能在战场上扭转战局。
前几日，上峰指令下来，众人不得不连夜赶制。
就连甲等炼器房内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都被众人忽略了，肯定是风大师忽然又有了新的巧思，在炼器房里捣鼓什么惊天动地的稀奇玩意儿。
“风大师应该叫‘疯大师’才对。”一名青涩稚嫩的器童擦着汗，对他身旁正在淬炼玄铁的三等炼器师悄然道。
那名三等炼器师猛地停锤，瞪向器童，压低声音斥道，“风大师也是你能私议的？小心脑袋被扔进熔炉里尸骨无存！”
“可是……”器童还想辩解，却被那名三等炼器师那蒲扇似的大手捂住了嘴，掌心青金石的粉尘灌入喉腔，呛得他一阵咳嗽。
器童顺着炼器师闪烁不明的眼神望去，只见一名发须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头正不紧不慢地朝风大师的炼器房踱去，他身后跟着一名锦衣华衫装扮的山羊胡男子。
两人正是炼器局的奉使诺布和他的侄子、流珠阁的东家金哲，诺布与风大师交好，两人时常结伴来访，众人虽腹诽金哲攀附之意显而易见，表面上却都装得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风大师亦并未拒绝过，他们反而还听说风大师私下与这两人有法宝交易。
“奉使大人驾临，有失远迎。”风大师的专属器童笑眯眯地迎上前，在炼器房门前值守两天一夜，他双腿早已僵硬，正好借机活动筋骨。
诺布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紧锁在紧闭的房门上，“风大师进去多久了？”
“约莫……”器童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二十五个时辰了。”
“什么时候出来？”诺布眉头微蹙，追问道。
器童晃晃脑袋，风大师开始研制新兵器了，那必然是废寝忘食，如同着了魔一般。
金哲上前一步，对诺布附耳道：“大伯，不如我进去打断他？”
诺布狠狠瞪了他一眼，风老头性情古怪，贸然打搅，他肯定会追杀到天涯海角，三年前那李店主只因在风大师炼器的紧要关头递了杯茶，便被风大师引来一道雷劈去了半条命。
“走吧。”
金哲叹了口气，前阵子他售卖的兵器出了些问题，此次若求不到风大师出手，他在商行的地位恐会急速下坠，届时商会里那些小人便会踩着他一步一步往上攀……
吱——
二人身后的炼器房传来门轴传动的闷响。
诺布和金哲齐齐回头，一缕缕灰蒙蒙的烟雾顺着打开的门缝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出，朦胧中一只细腻平滑的大手搭在门框上，指尖仙力流动，刹那间门缝猛地又被撑开了数尺宽。
与那双细腻平滑的大手形成反差的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头发、胡须脏乱地盘错，墨色长袍都被撕碎成了无数根长条，露出里面焦黑的内甲。
风大师边咳嗽边扶着门框踉跄而出，模样狼狈不堪，器童连忙上前搀扶。
见要找的人提前出了炼器房，诺布和金哲二人又匆匆返了回去，金哲更是挤开器童，殷勤上手搀扶起风大师。
“风老，您没事吧？”诺布故作关切，眼中却隐含着一丝急迫。
风大师咳了半晌，浑浊的眼珠才勉强才看清眼前人，他不动声色地将臂弯从金哲手中抽出，指尖虚空一划，旧袍换新袍，浑身干净如初，“老朽无碍，奉使大人亲临，是有何事？”
诺布扫视一圈周围，此处人多眼杂，不便于议事，便压低嗓音回道：“风大师，借一步说话如何？”
风大师低头拍打着长袍上的灰尘，有些漫不经心，似在思索诺布的来意，“那去老朽的小苑一叙吧，老朽最近新得一壶灼魂酒，正好请奉使大人品鉴一二。”
“甚好。”
被推出去的器童又小跑过来搀扶起风大师，熟练地递过一条绣着金丝的手帕，那帕子上飘来淡淡的檀香，显然是预备好的。
风大师净脸，器童便躬身立在旁侧，这种场面他早已习惯，伺候起来也驾轻就熟。
诺布虽是风大师上峰，此刻却刻意放缓脚步与他并肩而行，他在外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金哲跟在二人身后，劈手从侍从手上夺过一方帕子，嫌弃地擦拭着掌心沾染上的污渍。
不知是哪位侍女带头惊声尖叫，从楼下回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哭泣声，快速蔓延开来。
众人只觉得脚底的大楼一阵剧烈的晃动，沿街的墙壁上如蛛网蔓延般的裂缝竟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绽开。
诺布瞳孔一缩，眉间皱成一团，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侄子。
金哲面色骤变，慌张漫上眼底，却强装镇定，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大伯，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金哲已快步冲向楼梯。
整整三层的奇珍异宝，若是有什么闪失，他怕自己连个轮回的机会都未有，直接被监察长老一剑捅成个神魂俱灭。
拨开堵在阶梯口子看热闹的人群，金哲被推搡得有些踉跄。那些看客们如痴如狂，有人攥着法器护住心脉，有人在旁喃喃自语，更有胆大的挤在栏杆边探头窥望。
终于挤到一楼，南主管背对他而立，正义愤填膺地指着正前方一人的鼻子大骂，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对方衣襟上。
而被他骂的那人是一名年轻的男仙，那男仙冷冷地伫立在一楼正中央，面前插着一杆红缨长枪，枪身深深嵌入地砖。
“你们流珠阁作何解释？”阳翊的声音冰冷，散发出的寒意震得四周的展柜嗡嗡作响。
“什么解释？”南主管眉头紧蹙，视线在长枪上来回扫视，“我不知你在胡说什么？分明是你夺储物戒指在先，如今却倒打一耙！”
阳翊脸色一沉，竭力压制住心中翻腾的怒火，眼神剜向南主管，周身气势暴涨，竟逼得围观众人不自觉后退半步，“我大渊军驻驱魔海三千余人，前一阵遇袭，因兵器粗制滥造，反抗无力被魔族屠杀几十人……”
“后我又派人入海追查魔族之人的下落，因避水法宝破裂，数十人被海底威压挤成重伤……”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阳翊猛地挥手，一堆破铜烂铁从空间域中倾泻在地，乒乒乓乓的声响令人发颤，那些残骸依稀能看出有剑、枪、戟、锤等各式兵器的轮廓，可如今断口处皆参差不齐，仿佛被巨力生生拗折砍断。
兵器是生冷的，可人心是火热的。
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阳翊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的一截断剑，剑柄上刻着“地一营优智”五字，早已被血污沁得模糊。
“这是地一营优智的子母剑，他被魔族人一掌劈死。”
“这是天二营陈平的通天锤，他被魔族人偷袭致死。”
“这是黄三营奈金的破风戟，他被海底兽活生生撕碎。”
……
随着部下拼杀的画面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阳翊仿佛还能听到他们濒死之前挣扎着大吼“将军！救我！”……
可阳翊那时被敌军首领拖住，无法施救。
待他脱身后，那些拼命呼救的仙兵们早已身首异处，连神魂都被绞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此仇，此恨，皆是因这堆残次兵器而起！
他红着眼看向南主管，怒火在胸口翻腾，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这些兵器本不该出现在军营！”
众人哗然，好似听到了通天大秘密，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军中竟有如此差的武器？！赠给我我都懒得要！”
“那有何奇怪的？我还听说其他军营中有人私售官家武器……”
“嘘！莫要乱说！……”
石离九听得真切，却如临云雾，她轻轻扯了扯疏雨的衣袖，声音发紧：“阳翊大人那句话是何意？”
“这些兵器只适用于普通仙人，”疏雨幽幽叹了口气，眉间一缕愁绪，声音沙哑，“仙兵特制的兵器必以金刚石锤炼而成，坚不可摧，内含攻防结合的三合阵法，方能才战场发挥最大成效。可你看地上这些兵器……连路边的木头棍子都不如！”
石离九一怔，“那这些兵器是如何混进军营的？”
疏雨不语，目光剜向南主管。
南主管额角冷汗涔涔，在众人灼灼目光下僵立，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只是一个负责卖法宝的主管罢了！
兵器从何处流入、经谁之手，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哪里晓得！
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要是推诿，流珠阁声誉将会毁于一旦。
但他要是应承，流珠阁恐怕又会被卷入更深泥潭之中……
思及此处，他强装镇定，高声辩驳：“阳翊将军，这官家兵器好坏与我流珠阁何干！您该找的是炼器局，而非在此为难我等！”
“炼器局我自会找的，至于你们流珠阁……”阳翊霍然起身，眼神阴冷，周身气势瞬涨，竟将摆放法宝的展柜被吹得一阵晃动，“也难逃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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