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八苦

　　寒得雨立在单家密室石门前，时重紧随其后，方才杀护院时冷硬的师父，竟蹲下身替他擦去衣摆上的血。
　　“怕了？”她的声音很轻，“空寂的黑气没沾到你吧？”
　　时重猛地后退半步，剑鞘撞在石柱上发出闷响。
　　“怎么躲？”寒得雨挑了挑眉，伸手想去碰他的项圈，指尖却在半空顿了顿，突然皱起眉，像是在跟谁较劲，“时重，过来，密室里有单家藏的‘摄魂引’母蛊，我教你怎么破……”
　　话未说完，她身子一晃，语气变回轻蔑：“磨磨蹭蹭做什么？杵着当摆设？”
　　时重走上前。他想起绿竹院里师父说的那句“放心，师父是不会把你给那个和尚的”，那个念头像野火般烧得更旺：她被夺舍了。真正的师父，一定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等着他救。
　　密室石门被黑冰炸开，空寂和尚不知何时站在密室中央：“我还以为要等你驯完徒弟呢。”
　　寒得雨指尖化出法阵刺向黑气：“时重，守住门口。”
　　　　时重没动。他想起往日师父用冰锁捆住他强灌药，冷笑“你这种妖只配跪着喝”；可眼前的“她”，会耐心教他辨蛊，会用披风裹住冻得发抖的他，会说“别害怕”。
　　“动手啊！”空寂大笑，黑气涌向“寒得雨”，“她连法阵都控不稳，杀了她，你真正的师父才能醒！”
　　这话刺穿了时重的犹豫。他手臂骤然妖化，暗棕色毛鳞钻出，手掌变作带钩利爪，直抓“寒得雨”后背。
　　“寒得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冷厉：“时重，你敢——”
　　利爪捅穿了她的心口。血顺着袍角往下滴，她的身体僵在原地，指尖法阵瞬间溃散。时重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冷硬褪去，变成了从未见过的、属于“温柔师父”的脆弱，突然慌了，利爪下意识地收回：“师父……我……”
　　她轻轻去碰他脖子上的冰链项圈，刚碰到项圈，就化作了银冰碎末，“你杀错了……”
　　　　密室顶部炸开，冰蓝色法阵中，赤身壮汉肌肉刻满冰纹，那双眼睛却是寒得雨的狠戾！“未期！”
　　黑色灵力锁链射出，缠住“寒得雨”透明的身体。银冰从被杀的“她”心口溢出，顺着锁链飘向壮汉：“得雨，我没输……”话音落，她化作光点被拽进壮汉体内。
　　壮汉身形扭曲，变回寒得雨的模样，黑袍雪莲纹上，半朵凝着未散的银冰。
　　“师父？”时重下意识地往前走，却被一道黑冰狠狠砸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他撞在石柱上。
　　空寂和尚的黑气也被突如其来的威压得散了大半，寒得雨的冰刃破碎他刚凝的防御，扎进肩膀将他嵌进墙里，黑气瞬间泄了一半：“西州的秃驴，也敢在我面前挑唆？”
　　黑冰从地面往上蔓延，缠上时重的脚踝。寒得雨走到他面前：“你以为你杀的是夺舍者？”她蹲下身，裹着黑冰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那是未期，是我让她帮我看‘历劫时’的镜子，我允许她用我的身体，允许她留在这红尘，不是让你这头蠢妖打碎的！”
　　她也是师父！还有历劫……时重浑身发抖，并非痛得，而是感到绝望。
　　空寂把肩膀中防止愈合的冰碴扣出来，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骨片，上面刻着模糊的鹿形纹路：“道友息怒，我今日来，并非为了挑唆。”骨片刚递出去，寒得雨指尖残留的银色残影闪了一下，骨片上的鹿纹竟也跟着亮了，“北州出了个神异的‘鹿王’，据说能‘召回流散的残魂’，仙师刚丢了‘另一半自己’，难道不想试试？”
　　寒得雨的目光落在骨片上，眼底的怒意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锐利的探究。她没再理会时重，指尖黑冰卷过骨片，捏在手里，指腹摩挲着鹿纹：“秃驴倒还有点用处。”
　　黑冰缠上时重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起来。还没结束，你欠我的，欠未期的，得用一辈子来还。”
　　时重低着头，看着自己还残留着血的利爪，发出笑了，带着绝望，又带着病态的依赖。
　　他再也找不回“那个人”，也再也见不到那个会摸他的头、教他辨蛊的“温柔师父”了。
　　从今往后，他只剩眼前这个被他伤透了的、冷硬的师父。
　　也好。
　　至少，他还能留在她身边，用一辈子的赎罪，换一个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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