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作者:遥不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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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之镜,羽民之国


      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大泽,千里见方,是羽族褪换羽毛之所。
      每年一到春分,这片大泽之地就会出现一奇观,所有生出新羽的羽族会在这一天飞离大泽,重返旧巢。而在离开前,它们会先聚于大泽上空,绕水盘旋,时起时落,宛若一条长长的彩缎,只为等一阵过境的南风将其吹向四方。生于四方天地的羽族生来就会御风而行,因为只有在风里,它们才是自由的。
      今日,星和水离在路过大泽之地时,有幸目睹了新生的羽族为了迁徙,迎风而舞的这一奇观。尤其是那漫天飘散的彩之羽,就像是它们为这片天地准备的春之盛宴,看得星和水离失了神。
      正当他们还沉浸在由羽族编织而出的梦境时,大泽之中竟混入了一群身披羽衣的神秘人,只见他们手持五彩网罗,静立于大泽南面,像是睡着了一般,纹丝不动,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出现。
      这时,有风声从南边传来,盘旋于半空的羽族闻声而起,至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羽族这条彩缎才被吹断,飞往了四方天地。在羽族离开后,大泽之中除了四处散落的彩色羽毛外,就只剩下了他们和这群身披羽衣的神秘人。
      “真是稀奇。”星望着不远处的羽衣人说道,“方才还空无一物的网罗,怎么在一阵风过后,就像装了什么东西似的,变得鼓鼓囊囊。”
      “网罗里装的是风么?”水离若有所思道,“说不定这大泽之地的风里正好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若真如你所说,这些羽衣人也绝非凡人。”星说道,“竟能将无形的风捕捉于网中。”
      “我们确实不是人。”不知何时,这群羽衣人已围绕在星和水离的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们,“我们是羽民,来自南海之外,大荒之中的羽民国。”
      “所以你们也是羽族的?!披在身上的羽衣也是真的!”星惊讶道,“难怪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你们又是何人?来大泽做什么?”其中一羽民警觉地问道。
      “我们只是路过,若不是碰巧撞见了羽族返巢,估计这会儿早走远了。”水离盯着羽民手中的五彩网罗说道,“反观你们,从一开始就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在捕风。”面对水离的质疑,纯朴的羽民脱口而出道,“每年春分前后,我们都会来到大泽,和所有羽族一起等着南风来。”
      “所以网罗里装的是你们方才捕捉到的风?”星好奇地问道。
      “正是。”羽民回道,“我们与其他羽族不同,我们来大泽只有一个目的,捕风。”
      “按理说,风生于天地间,且无处不在,你们又何须从南方飞至大泽?”星不解道。
      “这是我羽民国的事,与你们无关。”另一羽民沉着脸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回去了。”
      羽民话音刚落,系于他腰间的网罗突然断裂,坠落地面,只一瞬,过境的南风就像奔流的江水,从断开的网罗里喷涌而出,流向四面,冲走了覆盖在大泽水面和岸边的彩色羽毛。失去羽毛点缀的大泽之地,就像一块被遗弃在这方天地的白玉,灵魂也变得暗淡无光。
      这时,在大泽南岸,潮水退去的地方,惊现一彩石。远远望去,这块朝南的彩石正立于日光下,散发着彩色光芒,神秘又夺目。
      “没想到,这大泽之中竟还藏着这么一件稀世奇物。”星在望了眼闪着五彩光点的大泽南岸后,和身侧的水离说道,“不如我们采些碎石带回去留作纪念吧,也不枉今日到此一游。”
      “你若想要,采去便是。”水离随意道,“一块石头而已。”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一羽民见状惊慌道,“若不想引祸上身,奉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片大泽之地吧。”
      “行了,别和这些异乡人废话。”另一个羽民瞪了眼身侧多嘴的羽民后,怒声道,“我们走。”说完,羽民们便化作彩翼之鸟飞向了南方。
      “方才你为何不同他们说实话?”途中,一羽民突然问另一羽民,“毕竟已有不少人因它而消失在了大泽之地。”
      “因为他们并不像凡尘来的。”羽民淡然回道,“这一次是彩石选择了他们。”
      “你说这风池里的风究竟何时才能填满?我们何时才能停止捕风?”
      “或许真要等到大泽南岸再也看不到这块彩石的那天吧。”
      “诶,可惜我们入不了这块石头的梦,不然公主翎早从巫山回来了。”
      “你就别想了,风池未满,说明时候未到,我们只能继续捕风。”
      此时,大泽之地。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彩翼与彩石的颜色很像。”星望着远去的羽民问水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不会。”水离直接了当道,“收起你的好奇心,我们马上离开此地。”
      “为何你每次都……”星还未说完,一股从南而来的大风就将她和水离卷入了彩石之中。
      一阵天旋地转后,星和水离便掉落在了一棵散发着彩光的白羽树下,树上不时还有羽叶飘落,轻柔得像一片雪,悄无声息,催人入眠。这是一个被纯白之羽堆叠出的梦境,只需等一阵风来,就能将它吹灭,可惜这阵风从未到过他的梦。
      这时,落在地上的羽叶突然飞聚于半空,舞动了起来,只一瞬,便拼凑出了一个人形轮廓。待轮廓逐渐清晰,羽叶散尽时,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了星和水离面前,只见他双眼空洞无神,不知在看向何处。
      “这是我第一次邀客入彩石之境。”少年自顾自地说道,“若有冒犯,莫怪。”
      “邀?”星看着目光呆滞的少年嘲讽道,“就你这空无一物的石境,是个人来了都会想逃吧。”
      “确实。只可惜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少年惆怅道,“不然我也不会长困于此。”
      “那这些人后来都死了么?”星问道。
      “没有,他们和我一样变作了石头,迷失在了石境中。”少年说道,“这就像一个诅咒,只有找到破解之法,才能化解石境里的梦。而你们正好是这阵破梦的风。”
      “难道石境中就没有线索可寻吗?”水离问道。
      “自从变作彩石后,我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作为石头的记忆。”少年无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仿佛此前的我从未存在过。”
      “你可是患有眼疾?”水离望着他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若有所思道。
      “我自幼便眼盲。”少年平静道,“于我而言,无论身处何处都一样。”
      “未必。”水离抬头望向了发着彩光的白羽树,意味深长道,“彩石、彩光和羽民的彩翼,皆同出一色,想必这羽民国与你渊源颇深。若你不盲,此刻你就会看到这束藏于树中的彩光为你点亮的整个石境。”
      “彩光么,我从未见过光。”少年神情黯然道,“就算曾听闻过,我也不记得了。”
      这时,一片发着光的彩之羽突然从白羽树中飘落而下,附着在了少年的衣袖上。星见后,想要伸手去拿,不料羽毛竟钻进了少年的袖中,迟迟不出。
      “怎么了?”少年在察觉到星和水离的异样后问道。
      “方才有片羽毛藏进了你的袖中。”水离说道,“你可有感觉到?”
      “难怪此前只要我一哼曲子,衣袖上就会现一不明之物,原来是它在捣鬼。”少年恍然道。
      “曲子?”星疑惑道。
      “这曲子是我为了解乏,无意间哼唱出来的。”少年说道。
      “那它今日为何会无故出现?”星问道。
      “估计是被我们发现了它的存在吧。”水离回道。
      随后,少年席地而坐,背靠白羽树,轻哼出了这首曾陪他度过了无数个长夜的曲子。不一会儿,袖中羽毛闻声而出,落于袖上轻盈起舞。星看着觉得有意思,便从行囊里掏出一结满野果的树枝,摘下片绿叶,放于唇上,再跟着少年哼唱出的曲调,吹出了同他一样的曲子。此曲一出,一段古老的往事也随之在流淌的旧曲中浮现。
      数百年前,在这方天地,羽族与人族因争夺领地纷争不断,常年饱受战乱之扰的两族族人对此苦不堪言。看着逐渐被战争侵噬掉的土地和族人流淌在战场上的鲜血,他们才幡然醒悟,与其活在血泪交织的痛苦之下,还不如两族偃旗息鼓,和平共存,以此换得更为长久的太平安宁。
      于是,羽族与人族在历经长达百年的交战后,终于在某一天握手言和,宣告结束。然而,战祸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两族之间的恩怨会就此消散,故此,两族族人依旧视彼此为仇人,互不往来。
      时间一恍,百年已逝。羽民国国君在苦等近百年后,终于迎来了他小女儿翎的破壳之日。公主翎的出生让整个羽民国都欢喜不已,因为伴着祥瑞之风出生的她将会是羽民国未来的希望,所以国君对她极其宠爱。每年春分将至,国君都会带着她飞往大泽,看百鸟返巢时为春天的最后一舞。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生于天地间的万物是自由的,因为有风。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个眼盲的白衣少年,她才发现原来这世间也有着不自由的风。
      那年春分,已及笄的公主翎独自在大泽之地观百鸟返巢时,遇见了一个人族的少年,少年患有眼疾,他并不知道此地是羽族褪换羽毛之所。至于他为何会误入此地,全因晨曦时从大泽吹入家中的一阵风,这阵风不似平日里路过田间的风,它从水泽之地而来,带着一丝侵略的气息,冷冷的,逼迫着他挣脱束缚,去往更自由的风里,聆听从远方传来的震耳的风声。也正是因这阵风的出现,才让他在大泽的风里感受到了真实的存在。
      那日,在大泽之地,翎认识了一个名叫晔的眼盲少年,这是她第一次与人族接触,与羽民口中的人族不同,他并不在意两族之间的恩怨,翎与他相处得很融洽。此间,她还为晔描绘了大泽之地百鸟返巢的奇观,作为答谢,晔也为她讲述了一段人间传奇。仅一日,他们便在彼此的故事里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离别时,他们还约定每年春分于大泽一聚。
      为了能让晔分辨出去往大泽之地的路,临走前,她还将身上的一片彩之羽送予了他,以作为指引。
      自那以后,晔便日日盼着春至,等待着与翎重聚,然后再将自己新编的曲子用一片叶,吹给她听。
      渐渐地,他们在一期一会中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大泽之地也成为了他们的重逢之地。若不是那次变故,如今的他们便不会忘记彼此。
      那一年,在春风来临之际,翎路过坊间时偶然从一羽民口中听到了有关巫山中藏有天帝仙药一事,据说此仙药能除百疾,治百病,得之,便再无病痛之扰。为了医治晔的眼疾,帮他走出黑暗,翎决定变作看守巫山的黄鸟,连夜潜入山中,盗取仙药。然而,就在她成功取得仙药,乘着过境的南风飞往大泽之地时,天帝早已派出黄鸟将她拦于途中,将她抓捕回巫山。
      经审讯,天帝在翎的记忆中看到了一段有关她与人族之间所发生的事后,勃然大怒,为示惩戒,他将翎变作了黄鸟困于巫山之中,而那个还在大泽等待的凡人则在翎变作黄鸟后,化作了一块立于大泽南岸的彩石,静静守望着过境而来的南风。
      之后,天帝还命黄鸟前往羽民国,将公主翎盗取仙药一事告知了国君,国君听闻后,悲痛欲绝,但也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鸟离开。而在黄鸟离开前,它还在羽民国设下了一个风之池,并让羽民在每年春分时,将吹往大泽之地的过境南风填入其中,直至石梦尽,风池满,否则公主翎便不会回来。
      故事至此,曲终人散。
      石境中,白衣少年在找回遗失的记忆后,藏于内心那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竟在这一刻得到了无声回应。随着少年眼角最后一滴泪的滑落,那片飘浮在衣袖上的彩之羽也飞离了石境,去往了巫山。
      石境梦散,那些曾迷失在石境中的人又重新回到了大泽。那天,少年第一次看见了来自人间的光。
      此时,羽民之国,风池已满。
      有个人,还在大泽之地,等一阵南风归来。
      他们还会再相见么?
      风说,会的。
      一枝落,一梦醒。
      于风之镜,生一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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