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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翌日，纪婉仪起身时，眼下乌青愈发明显，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用早膳时，她都有些心神恍惚。
纪母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只当她是被前几日昌伯侯府的闹剧惊扰了，温声劝慰了几句。
刚回到悠芳庭，锦书便神色凝重地快步进来，屏退了左右。
“小姐，”她压低声音，从怀中取出几页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的纸。
“绣衣楼的人想办法弄来了近三年纪氏钱庄总号和一些主要分号的账目摘要，虽然不是全部，但……问题很大。”
纪婉仪精神一振，立刻接过那几页纸，凝神细看。
越是看下去，她的脸色越是苍白，手指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了近几年来纪氏族人的支出，分号的账目问题倒是不大。
最明显的是纪氏钱庄总号，不说每年。每月几乎有好几笔数额巨大的支出，支出用途又不填写明了。
长此以往，纪氏钱庄竟然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这两年更是亏损严重。
把分号一半以上的钱财填进去也无济于事。
纪婉仪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更是气的浑身微微颤抖。
这个大房就是这样管理的纪家吗？！
族中男儿多少打马游街，花天酒地的性子。这不好生管教就算了，就连有的长辈竟然也是如此！
纪婉仪气得不行，但是没有办法，因为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财填进去。
她端起一杯冷茶，试图把自己的火气降下去。
试问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的人，无非就是皇室宗亲。
如今已与齐家交恶，太子和太子妃又与齐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还有这种魄力的不就只有成年了的六皇子了吗？
难怪大伯要她多与林探花交好，甚至要结为姻亲。原来是想通过林鹤轩搭上六皇子这个皇家私库。
可是为什么笃定六皇子一定会帮助纪家呢？
还是说纪家为何一定要攀附六皇子这棵前途未明的树。
难不成……
纪婉仪眉头紧锁，应该还有什么细节被她遗漏了，但她疯狂思考也不见有任何异常。
无奈她只能先放下纪氏钱庄这件事，转而问锦书另一件事：“监视林鹤轩的事，有什么消息了吗？”
锦书点点头，脸色凝重：“绣衣楼的探子来报，前几日林大人总是在城西附近转悠但是不见约见任何人。
但是从前日起他就不再出门，今早的早朝也告假了并未出门。”
纪婉仪端坐书房里，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住了。
“这几日都不曾出门，此话当真？”纪婉仪有些质疑。
按照之前茶楼赴约那次听到的些许消息，她不相信他没有任何动作，除非他……出什么事了。
纪婉仪忍不住用毛笔笔顶戳了戳自己额头，这是她思考对策和幼时想些不着调的注意时常用动作。
“彩云！去林府递话就说我想约林大人花灯节一同出行。”思考过后纪婉仪对院里的彩云说道。
“奴这就去。”彩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
他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她没发现，但是花灯节近在眼前，不错失为一个好机会。
这下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纪婉仪颇有些自嘲想着。
“去告诉绣衣楼，再如此不中用。我看它也没拿这么高的佣金的必要了。”纪婉仪写字动作不停，写完将东西拿给锦书时如此说。
“是。”锦书也随之出门。
彩云去林府递话，带回的消息却令人意外。
林府门房称自家大人前日不慎感染风寒，病势颇重，近日需静养，无法见客，更别提花灯节出游了。
“感染风寒？”纪婉仪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前几日还在城西活跃，转眼就病重到不能见人了？
这未免太过巧合。
“奴婢瞧着那门房神色自然，不似作伪。”彩云补充道。
纪婉仪沉吟片刻。
林鹤轩要么是真出了什么事，要么就是借病避嫌，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她通过他探查六皇子虚实的计划暂时行不通了。
而绣衣楼那边，在接到纪婉仪近乎最后通牒的警告后，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
傍晚时分，锦书便带回了一条更为详尽且惊人的消息。
“小姐，”锦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绣衣楼探听到确切消息。林探花并非生病，而是……前夜在城西遭遇了袭击！”
“袭击？”纪婉仪心下一凛，“伤势如何？可知是何人所为？”
“伤势不轻，据说断了几根肋骨，脸上也挂了彩，但性命无碍。”
锦书道，“至于是何人所为……现场痕迹处理得很干净，像是老手所为。
但奇怪的是，那伙人并未下死手。而且，六皇子府的人接到消息就立刻将人接走并封锁了消息。”
只教训却不下死手。
纪婉仪的眉头蹙得更紧。
这手法，不像寻常寻仇，倒更像是……一种警告和挑拨。
谁会有如此大的本领，总不能是齐越吧。
纪婉仪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
“还有更蹊跷的，”锦书继续道，“两人似乎……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
纪婉仪眼中精光一闪。
难道是与虎谋皮吗？
那自己对于林鹤轩来说，恐怕也开始深刻怀疑自己是否押错了宝。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虽然直接接触林鹤轩的计划受阻，但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具价值的信息。
或许……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纪婉仪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仔细查查纪氏钱庄亏本的去向。”
锦书愣了一下，很快点头领命离去：“是。”
纪婉仪一边拨动算盘一边在脑中疯狂思考！
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
难道……纪家钱庄的巨大亏空，不仅仅是因为族人的挥霍和无能。
更可能是因为……大伯父纪承灏，早已在暗中用纪家的钱财，去支持六皇子的野心活动？！
难道那些亏本除了纪氏族人使用之外就是因为这个？
是向六皇子投诚的示好？
所以他才如此急切地要让自己嫁给林鹤轩，这不仅仅是为了联姻。
更是为了将纪家更紧密地绑在六皇子的战车上，甚至可能是为了从六皇子那里获得更多的“回报”来填补越来越大的窟窿。
而六皇子，或许也正是看中了纪家这份“慷慨”，才默许甚至推动了这桩婚事。
想通此节，纪婉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纪家就不仅仅是站队问题。
而是早已深陷谋夺储位的政治漩涡中心，成了六皇子事实上的钱袋子。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大伯父简直是疯了！为了权势，竟将整个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自己，就是被他用来加固这份危险联盟的祭品。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席卷了纪婉仪，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可是，该怎么办？直接揭发？她没有确凿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纪婉仪用力的捏了捏自己手，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不行，一定有办法的。
她再次看向那枚被紧紧攥在手心、已经染上她体温的玉佩。
或许……是时候了。
夜色渐深，纪婉仪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灯下，铺开信纸，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能落笔。
该如何向他开口？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和求助？他会信吗？又会如何做？
不管了，先试了再说。
翌日，纪婉仪让人向靖王府递了帖子。
齐越对此异常高兴，觉得纪婉仪终于向他敞开了些许心扉，因此异常殷勤。
纪婉仪望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某人，笑的眉眼弯弯。
她抬起头，目光看向齐越：“齐越，帮我。”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向他求助。
齐越看着她眼中的信任，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责任感。
他上前一步，郑重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着，传递着无声的依赖。
“好。”他只回答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纪家这艘破船，我大伯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为他陪葬。”
纪婉仪声音低沉却清晰，“我需要你。”
“我知道。”齐越握紧她的手，“消息我来想办法。”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和狠厉。
两人在灯下低声商议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命运的绳索，在历经波折后，终于再次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共同面对前方的疾风骤雨。
而此刻，六皇子府内。
林鹤轩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冰冷的月光，眼中充满了迷茫、愤恨和不甘。
回想着自己在城西得到一些消息，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手中的筹码似乎正在消失，而前路，一片黑暗。
花灯节将至，京城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但暗地里的潮水，却已汹涌到了极点，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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