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荷池

　　池何在珩景院陪池奂吃饭。
　　小女孩正是五六岁的年纪，甚是可爱，粉雕玉琢的小脸，灵动的表情，绵软的声音。池何进院时，正在荡秋千的池奂看见池何就“嗒嗒”地跑过去，池何蹲下身，微张开手，让池奂扑进了自己怀里。
　　小孩子顽劣，喊了一声池何什么，被池何叫停：“我们说过的，奂奂应该叫我什么？”
　　池奂听到立刻捂住嘴、眼睛向周围转了好几圈，确认刚才没有别人听到后，乖巧地喊池何“父王”
　　“奂奂，除了父王带过来的说可以信的人，剩下的人都不要信，也不要告诉别人我们的真正关系，知道吗？”池何抱着她坐下来。
　　“好的。”池奂点头。
　　下人端来温水，伺候这位岭南王府上唯一的小姐净手。在另一个下人拿起帕子准备给池奂擦拭双手时，池何示意下人把丝帕给他。
　　他仔细地给池奂擦拭着手上的水，动作轻柔。
　　池何耐心地叮嘱她，其实这些话他已经讲了很多遍，但还是不放心。小孩子年纪小，不记事，总怕她转头就忘了。
　　“还有，以后由这个姐姐照顾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同她说。”池何一边说，一边将一块雕纹的玉佩系在她的腰上。
　　“父王，这个是什么。”池奂摸了摸玉佩。池何握住她的手，说：“这个东西很重要，千万不能丢，你要保证它一直在你身上，知道吗？”
　　池奂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跟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不一样，她有更多的东西要承担，这是母亲说的。
　　“它在你就在，你在它就必须在。”池何同她讲。
　　池何看着池奂懵懂的神态，心下叹息。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无论如何，这起码能保她一命，只要池奂活着，就不怕失败。
　　池何一直陪她到入睡，临走前他吩咐芊素：“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绝对不能出事。”
　　芊素低声应下。
　　“她平日里要出门，你就随她去，但一定要让人跟着，带上我的亲卫。”
　　“王爷，这……”芊素迟疑，但还是说出来了，“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您连先帝赐给您的玉佩都给奂小姐了”
　　“她自是天潢贵胄的，比本王的命重要多了。”池何说，“让陈阁的人把关内宗室派来的人都杀了，做干净点。”
　　“调陈阁暗卫二十轮换照看着。请夫子过来给她启蒙，同时让府里的几位先生给她授课。”
　　池奂在内室恬然安睡着。
　　山鸟雕花屏风静然伫立，题画上前代名家的真迹栩栩如生
　　池何收回目光，问：“华北行老先生前些日子是不是告老还乡了？”
　　“是的。”芊素回道。
　　“派人快马给他送去拜帖。”池何说，“请他过来王府小住一段时间。等华老到了，多带池奂到他面前看看。”
　　“如果合眼缘，就让他收了这个学生吧。”
　　芊素反应极快，心下骇然：“华老先生，他是先帝的老师。”
　　“嗯。”池何从怀袖中拿出一封信，“所以本王的面子还不足以请动他，这是太后的亲笔，将它和岭南王府的拜帖合帖送过去。”
　　芊素看着岭南王手里的那封信，似有千斤重，使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捧着。
　　帝师可不会，也不能轻易地教人啊。
　　“吩咐留松把奏折搬来这边的小书房，本王今夜在这边歇息。”池何饮了口浓茶，有些过于苦了，难以回甘。
　　“大人，岭南王今夜在珩景院。”暗探禀告，自从出了昨日之事，暗卫换岗和禀报的次数勤了许多。
　　廷晖本来准备休息了，听见外头暗探来报又忍不住让他进来。
　　廷眸脸色没什么变化，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么疼爱，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才安心。
　　池何，你当真这么喜爱孩子吗？还是因为很喜欢那个人？
　　驿站的床远不如岭南王府的松软，让人难以入睡。
　　一夜未眠。
　　晨光熹微。
　　池何揉了揉眉心，身体抱恙那几日堆积的公务终于处理完了。
　　“王爷，您今日辰时要针灸，是否要唤人进来侍候您更衣？”留松问。
　　“让他们过来吧。”池何行至偏室，下人依次进来，“小姐昨旧睡得可好？”
　　“回王爷，昨夜小姐一切都好，现在还在睡呢。”留松回道。
　　池何点了点头：“她的一切用度你来负责，按最好的来。”
　　留松连连应下。

　　“皇帝今日怎么有闲情来看哀家这个孤家寡人了？”太后笑着看向行问安礼的当今皇帝，“翠微，奉茶。”
　　“儿臣前朝公务繁忙，无法时刻在母后跟前尽孝，是儿臣不是。”皇帝坐下来。
　　皇帝跟太后闲聊几句，便抛出了话引：“儿臣与岭南王乃年少好友，多年不曾聚首。”
　　太后凤眸轻抬，膝上的狸猫不适时地叫唤了几声。
　　“前些日子总能想起少小时欢乐事，“皇帝突然笑了，“这不，刚问起他的近况，儿臣就听闻他居然已经有了一个五岁半的女儿，不知母后可否知道这件事？”
　　“哀家倒是不知。皇帝这是哪得来的消息？”太后抚摸着膝上的狸猫，又说，“皇帝正值壮年，是建功立业的年纪，怎么染上些老枯气息，净念着些个往事？”
　　“母后教训的是。”杨成毓回，“得母后垂怜，岭南王和我们这些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宫中长大，儿臣与他如兄弟手足，自是要关切一些的。他自小便得母后偏爱，儿臣少年时总是羡慕不已。”
　　太后没有作声，只等他回答上一个问题。
　　她端坐在凤椅之中，斜睨着这个号称有天龙之气，统御四方的、尚且年轻的天子。
　　“前些日子，御史大夫自请命去岭南。他同岭南王情谊深厚，此番也是想叙叙旧。因儿臣问起岭南王近况，这才回禀了此事。只不过宗室那儿不曾有记录，儿臣才想来问问母后。”
　　太后嗤笑，“原来是廷家那小子，皇帝倒是看到了他的情，哀家想见见池何都不行，倒是让他见着了。”
　　“父皇遗诏，封池家长子为一等王候，赐封地，食邑万户，依照祖制封王不得随意离开封地，儿臣也无能为力。”皇帝解释。
　　太后冷哼一声，“既是如此，看来是哀家难为皇帝了。池何都有孩子了，皇帝也要加把劲。哀家是不指望池何的孩子承欢膝下了，就盼着皇帝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也好让哀家享一享天伦之乐。”
　　她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慈仁，温和地说：“中宫五年无所出，难免传出帝后不合的流言。帝后是天下夫妻之表率。你和皇后应早日诞下嫡子，莫像你父皇，只有一个嫡亲女儿。哀家对不住先帝，只有靖阳这一个孩子。”
　　太后的话语温和，但皇帝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他冷下脸说：“儿臣重视的是能力，无所谓嫡庶。”
　　“是么？”太后轻声问，“罢了，皇帝自己有主意便好。”
　　皇帝面色不虞地离开了。
　　太后适才拿孩子和先帝压他，就为了个池何？
　　可怜天见得，他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为了稳住这个位置，耗费了放少心血。自他登基以来，尊位权势，哪样没有给到她？为什么她只在乎靖阳和池何？
　　宗室那群老头子最听她的话，谁知道池何有女儿这件事是不是她示意搪塞掩抑的？
　　靖阳前几日在岭南待了那么久，谁知道她有没有包藏祸心？毕竟当年之事，也有她的一份。
　　待这三个月过去，就该让御史台去临津了。
　　皇帝如是想，靖阳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唯一让他觉得安心的时候就是她嫁给了驸马——当年的状元郎，在家相夫教女，好不安生。可惜一年前，那个短命的驸马染病死了。
　　再等等廷晖回来，岭南的状况他也能知根知底。
　　到时候，太后又能护得了他几时呢？
　　“哼，想拿先帝的名义来压哀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重？”太后冷笑着，“翠微，着让库房多拿些补品给皇帝。”
　　“是。”
　　“查了那么久，就没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白亏哀家教导他多年，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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