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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行云终与谁同
谢灵运回到府中心里闷闷的,见没什么事好做,便坐在静心亭中抚琴。他左手按弦,拨弄琴弦的右手忽徐忽疾。杜涵悦不知何时来到静心亭,站在一旁不做声,听谢灵运抚琴。他手下擘抹挑勾,口中和着: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正是那曲《猗兰操》。人们都说闻琴音知心境,果然不假。这丝竹之声亦是应情而生,真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弹到一半一曲未完只听铮地一声手下的琴弦应声而断。
“若要抚琴,须心静绝尘。客哥哥现下的心境不宜抚琴,这瑶琴和人一样,皆是有情感之物,强求不得。若非要如此,不过是白白作践它罢了。”杜涵悦的嗓音幽幽传来。
杜涵悦这话对于现在的谢灵运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悦儿,你竟也来教训我!”
“客哥哥,我…”杜涵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谢灵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客哥哥,你要去哪里?”杜涵悦跟在他身后叫着,他理也不理她径自大步向前走着。她只得默默在后面,虽说杜涵悦性情憨直像男子一般,不过毕竟是女子,谢灵运一疾走,她这得跟着后面小跑着。她不敢让谢灵运慢些走等等自己,以他的性子定会教训她道:又不是他让她跟着来的。
谢灵运连安车也没坐一路走到谢瞻府中。杜涵悦在后面跑跑歇歇,一路下来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到达后她还在微喘着气。她噘着小嘴嘟嚷着:“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怪不得留不住嫂子呢。”这当然说得是赌气的话。
“呦,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来我这儿串门子呢。难不成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谢瞻打趣道。他知道谢灵运得了此信儿,定会来他府中,没想到谢灵运却来得如此之快。他不怕谢灵运来,就怕他不来。现在谢灵运来了正中下怀,高兴还来不及呢。
家丁们忙忙走过,有的手里捧着囍饼,有的担着囍盒,有的抱着绫罗丝缎。他们走到谢灵运身边时,向他鞠躬行礼。
谢灵运原本气消了大半,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东西,这一来原本的气未减又平添了三分气来,没好气地对谢瞻道:“这就是顾宛璧的嫁妆?”
谢瞻笑道:“阿客,你这么快就知晓此事了。昶砚‘做事’还真是快。”他语带双关,当然这另一层含义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谢灵运脸色寒得吓人。杜涵悦微喘始定被他们的对话吓了一跳。听他语气不善,她在一旁忙扯了下谢灵运的衣袖,告诫他人家办喜事不要找晦气。谢灵运才不管那些呢。
谢瞻像是没听出他口中的揶揄似的,仍笑嘻嘻地说:“这么能不高兴呢,怎么说也是人生四喜之一。洞房花烛你谢客都已经经历过了,轮也该轮到我谢瞻了。哈哈哈…”
谢灵运立眉瞋目道:“哼,人家拿你冲喜,把你当傻瓜逗着玩呢。”言迄也不管杜涵悦,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谢瞻听了不由得心中一振,心想怪不得这顾三小姐突然急着嫁人,原来这姻亲中有这样一层关系。心下活动着,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乃笑道:“此事我自是知晓。”
那口茶没等咽下,“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谢灵运怒目一扫,蓦地站了起来:“什么,你知道?这么说这门亲事你应下来了?”
“这顾三小姐才貌双全,性情又是极好,这顾老头好不容易才忍痛割爱,我为何不答应。阿客,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就不信谢灵运不中计。
“你明知我…”平时言语尖锐的谢灵运竟也有有口难言的一天。
“你怎么?”谢灵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还想娶了姐姐又来娶妹妹?”谢瞻见他不言语乘胜追击。他并不知谢灵运府上近来发生了何事,顾如嫣被休一事自是不知。否则也不会拿这事来说笑。
杜涵悦听了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谢瞻见状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忙止住接下来的话亦不再说笑。
谢灵运冷笑道:“哼,说来你的亲事还真是多亏了顾如嫣这个女人呢。”
谢瞻疑惑道:“嗯?!此话怎讲?”
杜涵悦忙打岔道:“客哥哥,悦儿来建康都有些时日了,你都不带我到处逛逛,现在天色还早不如你陪悦儿四处走走。”说着便挽着谢灵运的胳膊强行把他带了出来。杜涵悦临走前给谢瞻丢了个眼色,谢瞻自是会意。
“悦儿,你可以放开了吧,好端端得一个姑娘家的和我这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二人走出谢瞻府门。
“客哥哥,你瞒得悦儿好苦。你喜欢顾三小姐是不是?”杜涵悦本以为他是因为休妻之事不悦,经过今儿去谢瞻那里一闹,她便知此事没那么简单。她看清了事情的几分眉目。
“你这个丫头,没大没小的。”说着谢灵运用手指推了她脑袋一下。
“我就知道,哈哈,让我猜中了。”杜涵悦高兴地又蹦又跳。
“客哥哥,把你们的故事说给我听,好不好,好不好吗?”杜涵悦跟在谢灵运身后追着他让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与她听。
“有什么好讲的。”谢灵运不耐烦地道。
杜涵悦忽而又想到什么,小脸顿时沉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唉,她再好也要嫁给远哥哥…”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都没了声响。
谢灵运他们走后,谢瞻越想越不对,傍晚时分便急匆匆地赶往谢灵运这处来。
“客哥哥出去已有半晌,还未回来。远哥哥,你先坐坐吧。”杜涵悦独自用完膳食,便见谢瞻来到谢灵运府中,打算上前寒暄几句便离开。
谢瞻连忙用话语拦住了她:“杜小姐,请留步。”他心想谢灵运不再正合他意,他正好可以向杜涵悦打听一下谢灵运府上的近况,他要是在府上反倒麻烦。
杜涵悦转过身来,嘴角挂着浅笑:“远哥哥还有什么事要问悦儿吗?”
这可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谢瞻的眼中有一刹那的失神,他自知失态,忙恢复常态正色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杜小姐可否告知?”
“远哥哥客气了,你叫我悦儿就好。”杜涵悦说这话时自然无比,丝毫没有扭捏之态。
谢瞻见她如此知她是个性情中人,便道:“近日阿客府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涵悦因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悦儿为远哥哥煮茶,边饮边谈可好?”
“如此这般甚好。”在乌衣巷时谢瞻见杜涵悦谈吐大方,今又见她毫不做作,不由得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
杜涵悦知谢瞻与谢灵运最为交好,便也不瞒他,遂把顾如嫣出墙被休之事一一说了。
天边月已高悬,月光斜斜地照在亭中二人身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炉子上坐着的茶壶咕咕作响,上方一缕袅袅热气升起,虽有秋风吹过,也不觉得冷。
二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二更已过,谢灵运才回来,他喝得醉熏熏地,走路摇摇晃晃得已是站将不稳了,下人要上前扶他,他双臂乱挥呵走他们。谢灵运在院中大声和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呃,呃,窈窕淑女,呃,君子好逑,呃,呃,呃,…求之不得,呃,寤寐思服,呃,优哉游哉,辗转反侧…”不停地打着酒嗝。
谢瞻还没等靠近便闻到他一身的酒气。
“哈哈哈,阿远,呃,呃,来…来来,我们来…行酒令。咦,怎么会有两个阿远。”谢灵运伸出食指指着谢瞻。
谢瞻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喝醉了的谢灵运拖回房里。
不知是药起了功效还是冲喜发挥的作用,顾恺之的精神竟好了很多。
“爹爹,今日觉得怎样?”顾宛璧照常来给顾恺之喂药,扶卧床的父亲起来。
“现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顾宛璧用汤匙舀了汤药,把它放到嘴边轻轻吹着,待温度适宜了才送到顾恺之的嘴里。
“璧儿,你想好了吗?当真要嫁给远儿?咳咳咳,不要为了我这副老骨头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已是这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几日了。”顾恺之毫无征兆得转换了话题。
顾宛璧向地上啐了一口,嗔道:“呸呸呸,不许胡说,爹爹定会长命百岁的。”
“唉,真是慈父多败儿,当初没有好好管教你阿姐,好在还有璧儿你这么个好女儿,也算是老怀安慰了。”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为父的最对不住你,没有给你找个好归宿,反倒拖累了你。”顾宛璧的心思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会不知。
“爹爹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宛璧这两年没在您身旁好好服侍您,您没有怪罪女儿怎么反倒自责起来。”最后一勺汤药喝尽,顾宛璧把瓷碗放在桌上。
顾恺之道:“我看谢客那小子对你还算有心。我知道你是为了顾及嫣丫头的颜面才躲着他的。古来两姊妹共侍一夫也是有的,再者嫣丫头已不是谢家之人了。现在推掉与远儿的亲事还来得急,璧儿何必拘于世俗,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己罢了。”
顾宛璧没想到父亲会如此说,脸上泛起红晕。顾恺之轻拍她的手背语重深长地说:“老夫的话,璧儿回去好好想想吧。”顾宛璧颔首,算是回了父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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