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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日
乔孟一摔,吓坏了所有人。幸而他摔倒在那张带有三面支架的几案......不对,撤回......是椅座上,一旁的内谒令何句上前搀扶,双手却愣在半空被一众乔家人挤出包围圈外。
何句急啊,要推开围住大将军的乔家人,却听到包围圈里传来低沉响亮的声音:“我无碍,只是刚才屈膝时略感不适,你们且散开。”
何句与柯柳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散去,心脏安回胸腔里。
“大将军膝盖不适,快宣太医来瞧瞧。”何句大声吩咐下去,趁着乔家人散开之际挤到乔孟身旁,“这椅座大将军可坐得舒适?”
乔孟点头,两臂搁在身侧的扶手架上,挺拔的腰背轻挨着身后的椅靠架:“这椅座是按着陛下的意思打造的?”
何句笑道:“是,陛下说这叫圈椅,特意为太傅所造,所以又名太师椅。”
一旁的乔山嗤道:“为何不叫太傅椅叫太师椅?”
何句敛了两分笑:“师傅师傅,师在傅前。”
乔山嘀咕:“什么师傅师傅,师在傅前,牵强附会......”说罢,神色一僵,‘傅’通‘父’,陛下这是在暗示老师在他心里的分量比父亲还要靠前......
乔孟眼风一扫,乔山忙敛目退到一旁不敢多言。
“陛下有心了,请内谒令代臣拜谢陛下。”
未央宫里,因着寒食节不生火煮熟食,太官与汤官寺里难得的一日悠闲。以刀艺见长的太官丞曾金却被太官令赵鹤喊到跟前:“快.....快准备,随我去云光殿。”
“为何要去云光殿?”曾金一头雾水,“即便今日寒食节不用忙,也不可能越过沧水随意进入云光殿......”
“你这彘奴,陛下召见我们,还磨磨蹭蹭!”
曾金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没有血色:“出何事了?我最近挑鱼刺都很仔细,不可能出事......”
“别胡说,没有出事。”赵鹤白了他一眼,“陛下头一回在宫里过寒食节,正与皇后夫人们谈笑晏晏,说要吃鱼脍。你赶紧收拾一下,待会要在贵人跟前献技。”
曾金的心稍稍安定,又忍不住纠起,要是陛下不喜欢他做的鱼脍怎么办?要是他一个紧张,漏挑了一根鱼刺怎么办?可当他见到年轻的皇帝朝他露出随和的笑容时,曾金整个人都淡定了。
云光殿上,精美华贵的女人们正专心致志地观摩太官丞切鱼片肉,曾金那一气呵成的去骨削片刀艺让人目眩,就连平日高冷傲娇的乔玉成也看得一眼不眨,主座上的李孜深感今日的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当世之时缺乏娱乐活动,特别是宫中贵女,不事生产长日无聊,组织她们在不能生火的寒食日里观看专业人士的刀艺表演,吃一顿鲜美的精致鱼脍,可不是比在幽暗的宫殿里吞咽冷硬的寒食麦粥来得有意思?
洋洋自得的李孜感受到左边的异样,侧头看去,皇太后正看过来,视线来不及收回,与他的目光对上。
他弯嘴笑道:“乐府上了新的唱戏,皇太后可要一听?”
被逮住偷看的皇太后有些不自在:“有新戏了?比之《梁祝》如何?”
李孜眨了眨眼,眼底全是笑意:“唱得比《梁祝》还好听,听说是楚留香的新戏。”
皇太后抿唇,似在心中天人交战:“楚留香……能进宫一见吗?”
李孜摇头:“他忙着修行,我答应过他许他自由来去。他能有新作面世才是最重要。”
“可惜了,司马少府很想拜会他。”
“皇太后也想见他吗?”
皇太后垂目,声音低了一档:“想的。”
“见与不见,他都在我们心里,不来不去……神交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神交?”
“嗯,彼此心意投合, 但凭精神相交,不涉形迹,谓之神交。”
皇太后眼波流转:“原来如此,孤受教了。”
“皇太后谦虚了。”李孜想了想,“下次宫宴唱戏,可以邀请司马少府一道赏听。”
皇太后别过视线:“下一个宫宴恐怕要等到夏至了。”
李孜忽然凑近她耳畔压低声:“我们可以提前出宫去章台听戏。”
年初,皇帝授意乐府定期遣派歌姬舞女乐人到宫外的章台表演,一来教化百姓,二来锻炼技艺,所得进项还能补贴乐府的日常开支,无论朝臣还是民间都十分赞扬皇帝这一令改。
皇太后这边只觉得皇帝温热的气息从耳畔一直蔓延到半边身子,连脸颊也带上了温热。幸好宫人在此时奉上鱼脍,皇帝的注意力被晶莹如花瓣的鱼片所吸引,并未留意到皇太后的异样。
李孜夹了一片鱼脍入口,姜丝蒜茸酱油包裹的薄鱼片入口即融,人间美味。
沈燕也爱吃,已经连续夹了七八片。一旁的李小黑眼巴巴地望着,嚷嚷着也想来一片。李孜忙把他抱在怀里,将碟中的姜丝喂给他。李小黑嚼了两下,蹙眉扁嘴将姜丝吐出,小脸委屈的不行。
沈燕目击全过程,呆若木鸡。李孜向她打眼色,给她斟酒:“小儿不宜吃生冷食物,大人吃了生鱼要喝酒驱寒。”
沈燕会过意来,呷了一口酒,作出一副味道不佳的模样:“这个辣舌头,小黑要不要尝尝。”
被大人误导把姜丝当鱼脍的李小黑坚决摇头。
沈燕悄悄捏了捏李孜的掌心:“郎君你现在越来越坏了。”
李孜借着袖袍的遮掩反手握住沈燕的手,低声道:“都是让你给纵坏的。”
“怎么还赖上我了?”沈燕鼓起腮,娇嗔的样儿看得李孜心里臌胀臌胀。她要抽手,李孜不让,两人在长袖管里斗法,眉来眼去的异样引得其余诸女纷纷侧目又悻悻避开。
下首座上忽然传来异动,李孜看去时只望到乔玉成掩脸急退的背影,她的近侍也跟着追去。
李孜忙问:“发生何事?”
宫人们面面相觑,等了几息,终于有人说:“回禀陛下,昭仪忽感身体不适,匆匆离席了。”
李孜看向沈燕:“你们继续,我去看看昭仪。”说罢,朝皇太后躬身,匆匆追往乔玉成离开的方向。
云光殿外,乔玉成正扒拉着宫道上的灯台呕吐。李孜心中一沉,吩咐宫人准备毛巾与茶水。
“陛下不要过来......”乔玉成吐完,上气不接下气地挥手不让他靠近,“妾一身狼狈,陛下不要过来。”
李孜没有止步:“我们是夫妇,你身子不适,我照顾你,有什么好顾及的,你倒嫌弃起我来了。”说罢,接过宫人的茶水递给她,又吩咐下去:“宣太医到合欢殿。”
乔玉成苍白的脸上浮起几缕可疑的红晕,她忙接过茶水漱口,一连灌了好几杯,涮得干干净净方软软地回过身来。李孜一手扶她一手环住她腰身裹夹着她前行。
“妾没事的,陛下放开妾,妾可以自己走。”
“我扶着你走得快些。”李孜将她安置榻上,发现她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心里又是急又是好笑,催着太医赶紧来。
太医令裴炎亲自赶来,气喘吁吁:“陛下莫急,让老臣瞧瞧。”
一番安静的切脉,李孜大气也不敢出,直愣愣地等着裴炎发话。
裴炎招牌式的拈须发问:“夫人月信如何?”
“这个月……还没来。”乔玉成的声音有些轻,听在李孜耳中却是沉重如雷鸣。
他的视线扫过乔玉成手腕上的龙凤镯子,隐约还能闻到那淡淡的特制香气。她每日戴着这双镯子不离身,难道沐浴时湿了水药效受到影响?
裴炎眯起了眼睛:“现在月份还太小,脉象尚不能确定,不过症状都对上了,夫人很有可能坐胎了。”
乔玉成瞪大了眼睛,嘴角缀着一抹欢喜看向李孜,却意外捕捉到李孜脸上那一丝不知是懊恼还是不悦。眼花了吗?乔玉成再次打量他。
“裴医令,你的医术也不能确定昭仪是不是喜脉吗?”皇帝的声音里蕴着不悦。
乔玉成眨了眨眼,他生气了,因为太医不能确诊喜脉……
“陛下,妇人喜脉一般要坐胎两三月才能辨出……目前看来,夫人也就刚怀上一月。”
李孜看向榻上的乔玉成,她也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悦与隐约的期待。他迅速稳住情绪:“辛苦裴医令了,下去吧。”
宫人退出殿外,李孜挨着榻缘坐下,正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一阵香风扑来,柔软的肢体嵌进他怀里,乔玉成低哑的声音自他心口传来:“陛下是不是不想要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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