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字体歪歪扭扭，像是文靖用左手刻的。刘姿的指尖颤抖着描摹那些笔画，想象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忍着疼痛在这里留下这句话的样子。
　　远处，小雨的摄像机静静地记录着这一幕：晨光中的女子跪在墓碑前，肩膀微微抖动，却始终挺直着脊背。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发丝，像是某个看不见的人在温柔地安抚。
　　当刘姿终于站起身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最后摸了摸墓碑，转身走向等待的小雨，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还好吗？"小雨轻声问。
　　刘姿点点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他说，让我往前走。"
　　回程的车上，刘姿一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当经过他们曾经常去的公园时，她突然开口："停车。"
　　小雨靠边停下，看着刘姿走向一个卖气球的小贩。几分钟后，她回来了，手里牵着一个鲸鱼形状的蓝色气球。
　　"这是..."
　　"给他的。"刘姿松开手，看着气球缓缓升向天空，"他总说鲸鱼是深海里的诗人，现在...该去云上写诗了。"
　　气球越飞越高，最终变成蓝天中的一个小点。刘姿仰头看着，直到脖子发酸。阳光照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就像多年前那个在琴房里，第一次对她微笑的少年。
　　刘姿站在陈昊的公寓里，手里攥着那封泛黄的信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窗外是倾盆大雨，雨点拍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为什么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
　　陈昊站在阴影处，西装革履一如往常，只是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搏斗。他的目光落在刘姿手中的信封上，喉结滚动了几下。
　　"那是他的决定。"陈昊的声音低沉，"最后的半个月...他不想让你看见他那个样子。"
　　刘姿猛地将信封拍在茶几上，玻璃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有什么权利替我做决定？！"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我本可以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不要怕...我本可以..."
　　陈昊突然大步上前，从书柜深处取出一个铁盒。他粗暴地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沓照片。他抽出最上面那张递给刘姿："你想看吗？这就是最后几天的他！"
　　照片上的文靖瘦得脱了形，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睛半阖着，手臂上插满管子。但最刺痛刘姿的是他的表情——那种平静的、近乎解脱的微笑，仿佛已经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他求我..."陈昊的声音哽咽了，"求我不要让你看见他衰败的过程。他要你记住的，永远是那个能为你弹琴、能对你笑的文靖。"
　　刘姿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跌坐在沙发上。她颤抖着拿起那封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她心脏绞痛——"给我最爱的刘姿，当你准备好时"。
　　"葬礼那天..."陈昊背过身去，肩膀线条僵硬，"他嘱咐我一定要放《月光》，要你用向日葵装饰礼堂，要..."
　　"够了！"刘姿打断他，手指紧紧攥着信封，几乎要把它捏碎，"你们所有人...都配合他演这场戏，把我排除在外..."
　　陈昊突然转身，眼眶通红："因为那是他最后的心愿！"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回荡，"你知道我看着他每天忍着剧痛，却坚持给你写信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他最后连笔都握不住，却还要我帮他录生日祝福时..."
　　刘姿的啜泣打断了陈昊的话。窗外的雨更大了，雷声轰鸣，仿佛上天也在宣泄愤怒。她慢慢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纸——一张写满了字，另一张是空白的乐谱纸，上面只有几个音符。
　　"他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陈昊的声音平静下来，"但护士说，他一直在用左手打拍子...是《小星星变奏曲》的节奏。"
　　刘姿将乐谱纸贴在胸口，那里疼得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她终于明白文靖的用意——他不让她目睹死亡的残酷，是为了保护她心中那个完整的爱情故事。就像他总说的，错音不是错误，是另一种可能。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她轻声问。
　　陈昊摇摇头："很平静。最后时刻，他看着窗外，喊了声你的名字，说了句'天晴了'。"
　　刘姿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她手中的信纸上。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读文靖最后的留言：
　　"亲爱的刘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变成你记忆里的一颗星星了。别生气，我只是...舍不得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弹错了七个音，却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创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错音。
　　答应我，继续弹下去，继续错下去，继续...活下去。
　　永远爱你的，
　　文靖"
　　信的末尾画着一只简笔鲸鱼，尾巴翘起的弧度像个微笑。刘姿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但那个笑容依然清晰可见。
　　陈昊默默递来一个U盘："这是他最后录的视频...等你想看的时候再看。"
　　刘姿接过U盘，突然注意到陈昊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文靖葬礼后，他独自一人酗酒摔伤留下的疤痕。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该冲你发火。"
　　陈昊摇摇头，从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敬那个固执的混蛋？"
　　刘姿擦了擦眼泪，举起酒杯。阳光透过玻璃杯，在地板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像极了文靖曾经在钢琴上跳跃的手指。
　　窗外，一只蓝色的气球飘过刚刚放晴的天空，向着远方飞去，仿佛带着某个未完的故事，去往更辽阔的世界。
　　刘姿坐在陈昊公寓的落地窗前，手中的威士忌杯映着夕阳的余晖。酒精让记忆的轮廓变得模糊，却让某些画面更加鲜明——葬礼那天，细雨中的黑伞，礼堂门口激烈的争执，文靖父亲那张扭曲的脸。
　　"那天..."刘姿的声音很轻，"他父亲为什么那么坚持要进去？"
　　陈昊的酒杯停在半空，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刘姿以为他不会回答。
　　"那是文靖最后的请求。"陈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不让那个人参加葬礼。"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