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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鸳鸯戏
日落时分,营地里飘满了烤肉的香气,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的滋滋声混杂着粗犷的笑骂此起彼伏。
士兵们聚在一起烤肉吃,表面其乐融融,实则却不难看出各个派系之间的无形屏障。
几圈聚集的蛮兵俘虏们以若久为中心,鲜虞的兵们围拢着浑氏兄妹,十步之外,乾人兵卒和摇光的私兵则以赵元为中心坐成了一个个规整的弧形。
夜风掠过,带着不同香味的青烟似在虚空交锋,最终又一同盘旋着消散在了渐浓的夜幕里。
萧锐锋丝毫不想凑热闹,当然,他也不想让跟各个派系都关系融洽的沈青去哪里扎堆凑热闹。
于是,他便架起了一个小火堆,不但屈尊降贵地给沈青烤起了肉,还将做囊、撒料、切肉的活也一并大包大揽,勤快程度堪比满眼都是活的实习生。
陪驾的高憧明闲得心里发慌,总觉得跟这吃狗粮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那么僵了半晌,还好萧锐锋对“二人世界”的执着程度大于对自身安全的考量,让高憧明和古天、古今那对孪生兄弟在几步之外又另行开了个小灶。
沈青一直很难分清那对双胞胎,听高憧明说古今是弟弟,曾经一直作为古天的“影子”活动在暗处,若非梁王叛乱将这人逼到了明处,几乎没有人能知晓其存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发现古天不愧是活动在明面上的人,很擅长废话文学,若想套话,那还得从十分社恐的古今入手,不过从外表上看,他还是分不清好似“复制”、“粘贴”的两个人。
“古今先前为何会做古天的‘影子’?”
沈青有点好奇地问萧锐锋,却见那人片羊腿肉的刀子顿了顿,才缓缓讲道,
“当年我二皇兄想稳固皇权便派人到处刺杀我,古叔为我战死,咽气前还说我将来能当个好皇帝,可笑那时我连自保都难……后来我反复琢磨古叔的话,真就为了报复和自保动起了当皇帝的念头,再后来许是古叔保佑,我还真就当上了,不过仇家依然很多,各个都想要我不得好死,那时我便想着将不善言谈的古今藏起来好了,免得古家绝了后……”
沈青瞧见萧锐锋的喉结滚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段苦涩的回忆,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不敢想那人称帝的一路究竟踏过了怎样的荆棘,可那皇位却终因他而丢了……
“对不起啊……我当初不了解你,还因怕你出逃了,害你丢了……”
“不怪你,是我甘愿的,反正我也不是个好皇帝,只怕古叔看走眼了。”
萧锐锋打断了沈青,可他注意到那人眼中的歉意并未消散,于是又接着道,
“其实世人觊觎的皇宫,于我不过是口镶了金边的棺材,装得皆是故人尸骨 。若非遇到你,我在那怕是没有一日舒心过,所以你永远不必自责。我少时守边,本就觉得马背比龙椅自在多了,有你之后就算当个丧家犬也快活。”
沈青怔了下,只觉萧锐锋是在尽力宽解他的心结,不免十分感动,可他偏也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主,于是目光坚定地回道,
“七郎,我曾骗你说喜好富贵荣华,可时至今日,我只想如实说,你在我心里不是顶好的,而是最最好的那个,你若是个樵夫,我愿陪你砍柴换酒;你若是个江湖客,我也愿与你劫富济贫,浪迹天涯……可你不光是我的七郎,还是万千将士以血肉之躯追随的帝王,更是众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心中深深的信仰……眼下,这疆土在崩裂、在燃烧,这破碎的山河比我更需要你,所以我愿与你一同收拾每一寸焦土,助你成为最好的皇帝。”
沈青的话令萧锐锋的心底泛起了一股甜蜜的暖流,曾经他强势却也疲惫,直到遇间沈青才让心里有了个最温情的依靠。
他暗嘲自己在情感上变娇弱了,因此越发对沈青舍不得也放不开。
他深深看着沈青,目光犹如秋水映着天长。
他默默想,若所有的梦魇与颠沛是遇见沈青的必经路,那一切便是值得。
眼下,他们深入蛮人腹地却兵马不足,可纵使这是条黄泉路,因为有了沈青他是硬要劈出条生途来。
此刻,对视的二人心中都有许多情愫流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渐渐靠近,直到若久不知何时立在了沈青身旁咳了声方才滞住了身形。
若久双手各拿了一份囊卷肉,直接过滤掉了萧锐锋骤冷的眼神,自顾自地将一份焦香的卷肉塞进了沈青掌心,红唇轻启道,
“青大人,我们草原人烤的肉可比大乾人烤得鲜嫩多了。”
若久浪荡惯了,只要不是绷着,那副妩媚劲便如何也收不利索。
她受过阿什那的嘱托,自觉很有义务破坏一下方才二人间那股即将拉丝的暧昧气氛。
成功破坏之后,她就打算功成身退了,不过临了还看了沈青一眼,那眼含情带意,似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看得萧锐锋眼角直突突,总觉得忍一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于是凉凉道,
“阿什那确实留了条好狗。”
他想起先前远远跟着沈青时,恰好看到若久调戏沈青,好像说什么沈青是她最喜欢的小郎君,差点被气出后天性心脏病来,当夜就憋着一股“怨妇”气将沈青撞得尖叫连连,昏了过去。
眼下,他见沈青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注意力全被手中的烤肉给勾走了,竟还大大咧咧笑道,
“这与阿什何干?不过阿什烤的肉确实挺好吃。”
“哦?那她烤得如何?”
萧锐锋语气淡淡,问得似是很不经意,手中片肉的刀子却不再是先前那般慢悠悠。
沈青听罢还真细品了一番,咂么片刻才道,
“她烤的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哎——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萧锐锋的手因去抓掉落的一片肉而被火舌猛舔了下,吓得他把饼都扔了,立马探身去看,
“你没事吧!烫坏了吗?给我看看!”
萧锐锋任由沈青把着自己的手指细细查看,眼底回了几分暖意,柔声含歉道,
“无妨,有点小痛罢了,没想到会浪费了她的烤肉。不过我做的卷肉也好了,你吃我做的吧。”
沈青“哦”了声,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也不愁没肉吃,便接过了萧锐锋卷的,又将盛着清水的木碗递过来,心疼道,
“你把手指放里面泡泡吧,这河水凉,泡着能舒服些,希望不会起泡。”
萧锐锋点点头,十分乖巧得一边照办,一边将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若久,幽幽道,
“你瞧,那女人好生有趣,好像方才只拿你当个幌子,实则是冲着赵元去的。”
沈青闻言看过去,果见若久径直走到了赵元身旁,便好奇打听起来,
“赵元可有婚约或是什么意中人?”
“未曾听闻,只听说他从不近女色。”
他说完却见沈青挑眉,便了然笑道,
“他也不好男色,这事我清楚。”
沈青琢磨了下,试探道,
“现在战乱,如果他也对若久有意思的话……”
“他不能对若久有意思。”
萧锐锋打断了沈青,目光沉了沉,看着沈青不解,解释道,
“也许你有所不知,赵明隆其实是赵元的叔父,赵元的生母死于难产,他还在襁褓时,生父就在抵抗蛮兵的战争中重伤被俘,最后因宁死不屈就活活被蛮人用马拖死了,死时半身的白骨都露了出来……赵家的武将世代抵御蛮人袭扰,战死过无数忠魂,你觉得他会为一个蛮族女人而愧对赵家英灵吗?”
沈青听罢觉得这好像是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但是也并不妨碍他同萧锐锋在远处吃这个凉凉的苦瓜。
“赵将军,尝尝?”
若久在一众兵卒的目光中,将卷饼递给了赵元,
“我的□□(意为勇士)烤的,手艺不差。”
然而她眼中含着的几分期待却戳破了她的谎言——这一份其实是她亲手烤的。
赵元像是没看出来,只微微颔首,接过饼子低头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却没说话,却见若久自顾自地坐到了他身侧,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自己。
肉烤得确实香,外焦里嫩,但他只是沉默地咀嚼,像是故意避嫌。
若久毫不在意,兀自侧头看了会,忽问,
“将军早上故意让若久……为何啊?”
赵元手下一顿,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淡淡道,
“是诺颜大人攻势了得,赵某领教了。”
若久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用蛮族将领的头衔称呼自己,那荣誉只会给男勇士,因此她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她心里高兴,不禁凑近些许,嗓音压低几分,
“将军故意输我,可是想让我在□□们面前立威?”
赵元未答,目光落在远处大快朵颐的蛮兵身上,神情依旧沉静。
若久也不恼,反而笑了,
“既然如此,那将军往后唤我久姑娘便好,不必这般生分。”
语落,赵元终于转回视线,对上那张笑颜肆意的脸庞,声音低而沉稳,
“既是同盟,往后……唤我赵兄便是。”
若久眼底的笑意深了几许,她乖巧地“嗯”了声,眼神中带着几分得逞的愉悦,
“好,难得赵兄肯视若久为同袍,那也不枉我费劲巴力地用你们大乾的军令训他们。”
语落,赵元微怔,回过神来时便自那张明艳的脸上渐渐收回了目光,有些尴尬地低头又咬了一口饼,咀嚼时喉结滚动了几次,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再说话。
若久将男人那一瞬的愣神收入眼底,愉快地哼起了蛮语小调,欺负赵元听不懂,哼得全是小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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