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石彪下狱的第三天，消息便传到了翠屏峰。
　　墨羽笑道：“看来，朱祁镇这家伙倒也不是太笨，这二百两银子花得值了。”
　　萧意道：“不光不笨，下手还快。我们再不动身，只怕石亨就要先我们一步出手了。”
　　墨羽摇摇头，道：“朱祁镇刚收拾了石彪，没这么快削石亨的兵权，我们慢慢走，来得及。再说了，这天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萧意望了一眼已是一片白茫茫的山下，道：“羽儿你这计妙则妙矣，却是半点都不能出错，我真担心……”
　　墨羽道：“若是连老天都不站皇帝那边，我们再怎么劳心费力也是枉然。”
　　萧意只得点头。
　　墨羽转头对单梦书道：“梦书姐姐，我已经让韩堂主在济南府秘密购下一座宅子，我跟萧意去京城后，你带着冉儿和珊儿先去那里住几日。”见单梦书使劲摇头，墨羽又道，“梦书姐姐放心，这次的事，我有九成把握，让你们去济南暂避，只不过是以防万一。”
　　萧意也道：“是啊，梦书，你过去了，我跟羽儿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放心大胆地去京城啊。”
　　单梦书道：“梦书真没用，什么都帮不到你，一有事，就只能躲在后面。”
　　萧意道：“梦书别傻了，萧意不知道多有福气，才能娶到你为妻，还有了珊儿这么可爱的女儿。”
　　单梦书含泪点头道：“那你一定要回来，我还要……”她想说“我还要给你生多几个孩子”，可话到一半，又觉难为情，后半句话死活说不出口，只不过，她面红耳赤的样子早已明明白白地告诉萧意和墨羽她想说什么了。
　　萧意怜惜地将单梦书揽入怀中，道：“一定。”
　　一旁的墨羽则嘻嘻一笑，道：“好啊，现在我们两个算是打平，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比比。”
　　单梦书知道墨羽要跟她比什么，顿觉又羞又臊，嗔道：“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萧意，你说说她……”
　　萧意微微一笑，顺势将墨羽也揽过来抱在了怀中。
　　萧意安排了几名屏门弟子陪单梦书一起赶赴济南，墨羽更特意嘱咐众人从太原方向绕行。
　　送走单梦书，萧意、墨羽二人乔装之后，便直奔京城而去。
　　到了京城，才发现石亨被罢官的消息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萧意对墨羽道：“还好我催你赶紧来，要是被石亨抢了先手，后果不堪设想。”
　　墨羽做了个鬼脸，道：“谁知道这脓包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种了。”
　　萧意正色道：“皇上虽然昏庸，胆子却一向不小，要不然，他怎么敢御驾亲征，又怎么敢复辟夺位？”
　　墨羽点了点头，道：“是我低估他了。”
　　担心迟则生变，二人一番商议后，便各自分头行事。
　　三天前刚下过一场大雪，又逢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此时的京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积雪覆盖下的紫禁城更显气势恢宏，令人望而生畏。
　　萧意一身夜行衣，紧贴着紫禁城内墙一路向前疾驰。
　　以他如今的内力，方圆五十丈以内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他的耳朵，寻常巡逻卫兵自然不可能发现他的行踪。
　　很快，萧意便来到了乾清宫后门，若无意外，英宗今晚会在这里就寝。运内力挑开窗户，轻轻一跃，萧意便进到了乾清宫的东次间。这东次间内并没有人，只有龙案、龙床各一，龙案上，点着一只描金红烛。
　　东次间的隔壁是乾清宫的明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不时从那里传过来，萧意走上前，隔着珠帘一看，只见一名太监正站在宫门口向外张望，身后四名宫女跪坐成一排。
　　看这架势，英宗应该还没回来，于是，萧意躲到龙床后的屏风下，盘腿坐定。
　　不知等了多久，忽听得宫外传来一声呼喝：“皇上回宫！”
　　明间内立马骚动起来，那太监慌忙对身后的宫女道：“快快快，皇上回来了！”
　　四名宫女一听，急忙直起身子，毕恭毕敬等候着。
　　太监迎了出去，见四名宫女、四名太监引着英宗的龙辇已经来到了乾清宫门口，龙辇后跟着一队锦衣卫。
　　太监高呼一声：“落轿！”龙辇缓缓落定。太监急忙上前搀英宗走下龙辇，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迈入乾清宫，身后的锦衣卫四散开来。
　　四名宫女拜见过后，有人替英宗除去遮风用的坎肩，有人端上热水让给英宗洗手洗脸，忙过一阵，英宗径直进了东次间。
　　一想到大明天子此刻就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下，萧意心中竟有些慌乱。
　　这时，太监问道：“皇上，时候不早了，今晚召哪位娘娘侍寝？”
　　英宗摇了摇头，道：“朕还有些折子没看完，天气这么冷，今晚就不宣她们来侍寝了吧。”
　　太监应道：“遵旨！”便冲一名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通知后宫，接着道，“皇上批阅奏折也要注意着身子，咱家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唤我。”
　　英宗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说完便来到案前坐定，摊开一本奏折，又捉了一支狼毫笔在手。
　　一名宫女取来火盆，轻轻放到英宗脚边，便跟其他人一道轻轻地退回到明间里，太监出去前还不忘回头将门轻轻掩上。
　　顷刻间，乾清宫东次间内，便只剩下萧意和英宗二人。
　　萧意却有些犯难：一墙之隔的明间内有一名太监和四个宫女倾耳细听，三丈远处的乾清宫外有六班大内侍卫往来巡逻，再远些的宫墙内外还有数千禁军严阵以待，一个不慎，便会将整个紫禁城搅得天翻地覆。
　　沉吟片刻，萧意心生一计。
　　他站起身来，一个纵跃，来到英宗面前，不等英宗开口呼叫，抬手在英宗身上连点四下。顿时，英宗横眉竖眼、龇牙咧嘴，却偏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萧意一把接过险些掉落在地的狼毫笔，轻轻放回案上，又从怀中掏出玉牌，摊在英宗面前，用传音入密对英宗道：“皇上，得罪了！草民萧意！”
　　英宗认得眼前的玉牌正是他亲手交给冯冀的那块，此人能够像石亨一样自由进出大内还对自己如此客气，应是萧意无疑。确认了这一点，英宗虽然说不出话，可神色已转作惊喜。
　　萧意接着道：“事关重大，草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觐见皇上。现在，萧意要解开皇上的穴道，皇上切记不能呼喊，否则，惊动了外面的人，皇上这么久以来的部署，可就前功尽弃了。皇上要是明白了，就请眨眨眼。”
　　英宗拼命眨眼，表示知道。
　　萧意一边示意英宗轻声说话，一边出手解开英宗的穴道。
　　英宗接过玉牌放入怀中，又将萧意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道：“剑眉星目，正气凛然，见到你，我仿佛又见到了于少保！”说完，不由地一声长叹，错杀于少保一事，英宗自己也是耿耿于怀。
　　动情之下，英宗这声叹息难免大声了些，外面的太监听到，贴着门道：“皇上，夜深了，皇上不要太过劳心伤神才好。”
　　英宗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咳嗽一声，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到外面去待一会，朕需要安静安静。”
　　太监忙跪地道：“咱家该死！咱家遵旨！”急忙带着宫女出了乾清宫。
　　听得外面没了声响，英宗长吁一口气，这才道：“萧兄弟深夜来见朕，想必是要对石亨动手了。”
　　萧意点了点头，道：“不错。草民这次来，正是要与皇上商议此事！”
　　英宗道：“好，好，好……朕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
　　萧意歉然道：“事关重大，有些事情请恕草民还不能对皇上透露。”
　　英宗点了点头，道：“无妨，朕信得过萧兄弟。那么，可有什么需要朕做的？”
　　萧意道：“草民需要皇上做两件事情，一道密旨，一道圣旨。”
　　英宗道：“好，说来听听。”
　　萧意道：“一道密旨，调范广、刘安、顾兴祖、杨节四位团营指挥使回京驻防，听候差遣。”
　　英宗道：“可是，这四人未必都对朕忠心，只怕密旨一到他们手里，石亨便会收到消息。就算这四人对朕忠心，四个团营近十万大军一齐向京师进发，石亨不可能毫无察觉。这哪里还是什么密旨？”
　　萧意微微一笑，道：“这真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就是要让石亨以为皇上此刻已经得意忘形。何况，皇上不先落一子，怎能知道石亨下一子会落在何处？”
　　英宗一听，恍然大悟，喜道：“好计！好计！朕先出招，才能逼迫石亨出招，这样，朕才能看清石亨的招式。”
　　萧意点头道：“不错！”
　　英宗接着道：“那还有一道圣旨，想必是给石亨的了。”
　　萧意道：“皇上高见！这道圣旨是要皇上以化解君臣不和、回应民间传言为由，请石亨三日后入宫赴宴。”
　　英宗讶道：“三天后？这么快？”
　　萧意道：“不错，三天后，武英殿。”
　　英宗深吸一口气道：“好，就依你所言！”他生而就是不惧凶险、敢拼敢闯之人，这一点，就算十年前那场剧变也未能让他改变分毫。
　　萧意又道：“为防不测，皇上可调一些信得过的人前来护驾，三日之后，一切自有分晓。”
　　英宗道：“锦衣卫门达、逯杲都向朕表了忠心，朕观此二人，是可以信得过的。明日起，朕便着二人领锦衣卫前来护驾。”
　　萧意道：“好！既然如此，草民先行告辞！”
　　英宗急道：“且慢！”接着又道，“萧兄弟，朕先替大明历代先祖和亿万子民，谢过萧兄弟！还有，事成之后，朕即刻传位太子，听凭处置，朕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萧意想起于谦惨死，又见英宗情真意切，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点了点头道：“草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和百姓。至于如何处置皇上，一切等事成之后再说吧。”言罢，推窗一跃而出。
　　英宗望着窗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良久，才对着乾清宫大门方向道：“都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太监和四名宫女忙道：“谢皇上！皇上万福！”

　　在接到英宗请他赴宴的圣旨前，石亨就已经收到消息，知道英宗密令四大团营移师回京，名为驻防，实为勤王。
　　望着手里的圣旨，石亨不怒反喜，道：“好！萧意，你终于来了！皇上啊皇上，我石亨戎马一生，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你跟萧意那小子又怎会是我的对手！真不知是你们哪一个想出来的主意，竟然调团营回京勤王？真是笑死人了！”
　　“别说四个团营指挥使有两个是我的人，就算这四个人都对皇上你忠心耿耿，十万大军不动则已，动则地动山摇，难道石某会熟视无睹，坐以待毙？京师城高池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说他们进不了京，就算真的进来了，你也早成了石某的刀下亡魂了。”
　　“看来，十年前的教训，你真是一点都没记住啊！好，你先出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待我除掉萧意，坐了江山，定要你对我三跪九叩、一口一个万岁！”
　　三天后，一顶八台大轿载着石亨往紫禁城方向而去，于午门前落轿。石亨下轿，长舒一口气，又拍了拍背后的长刀，抬腿大步向前走去。自从受封忠国公，他进出皇宫便再也不用卸甲了。
　　过午门、右顺门、武英门，石亨来到武英殿前，这里便是英宗设宴的地方了。
　　石亨单膝跪地，朗声道：“罪臣石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传来英宗的声音：“石爱卿平身！”却并未招呼石亨进殿，只是说了句，“来人，赐酒。”
　　话音刚落，便有小太监手托锦盘跑向石亨，锦盘上，赫然放着一杯、一壶。
　　来到石亨跟前，小太监提壶、斟酒，将酒杯端到石亨面前，嘴里道：“恭喜爵爷，皇上赐酒！”
　　石亨接过酒杯，酒香醇郁，酒色剔透，乍看之下并无半分异样。石亨举杯，朗声道：“谢主隆恩！”说话间，举杯的手微微一紧，一股真气注入杯中，顿时，酒杯上方腾起热气，吓得一旁的小太监面无血色。
　　石亨将酒杯递到嘴边，见酒中有浊物上下翻滚，杯壁隐隐发黑，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飘来。
　　“果然是毒酒！”
　　英宗道：“石爱卿，这酒味道如何？”
　　石亨哈哈一笑，道：“酒是好酒，可惜石某无福消受，只好还给皇上了。”言罢，手一扬，杯中酒洒落在地。
　　小太监大惊失色，道：“爵爷，皇上赐酒，你怎敢……”
　　石亨双眼一瞪，吓得小太监连退了好几步。
　　英宗知道石亨没有喝下毒酒，心中不免一阵慌乱，硬着头皮道：“大胆石亨，你这是要抗旨？”
　　“抗旨？”石亨冷笑了一声，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举在空中，道，“臣手里拿的，正是皇上召臣入宫的圣旨。皇上在圣旨中大言不惭，说什么要跟臣同心同德，可如今呢？臣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到，便先被赐了毒酒。如此圣旨，叫臣如何遵？叫臣怎敢遵？”说完，微一运力，手中圣旨顿时化作片片碎屑。
　　英宗闻言大怒，不顾身边太监、宫女阻拦，起身走到武英殿门前，隔着数十丈远，大声怒斥石亨道：“好一句大言不惭！今日，朕便与你好好分说分说！三年前，你为了一己之荣华富贵，对朕施以威逼利诱，最终引朕走上复辟之路。复辟之后，朕对你有求必应，恩宠无边，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肯满足。你结党营私，文官三品以上，有七十余人是你的亲信，武官就更不必说了；你铲除异己，就连对你有知遇、提携之恩的于少保都不肯放过；你贪赃枉法，三年不到的时间，你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就已不计其数，你的那些同党哪个不是大富大贵……”
　　石亨道：“够了，臣为大明出生入死，为皇上鞠躬尽瘁，难道不配享受荣华富贵？至于于少保，那可是皇上亲自判的决，皇上难道忘了吗？”石亨知道萧意一定就在附近，正好借这话激他一激。
　　英宗闷哼一声，道：“于少保含冤而死，朕自会还天下一个公道，就怕你石亨不敢！”
　　石亨没想到英宗不但为于谦平反，还要自证己罪，自己激怒萧意的打算顿时落了空，一时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英宗继续道：“不敢吗？石亨，你贪赃枉法，恃强弄权，党同伐异，残害忠良，这桩桩件件，铁证如山，若能认罪伏法，朕念你护国有功，或能轻判于你……”
　　不等英宗说完，石亨一阵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朝武英殿走去，嘴里道：“皇上今日突然发难，对臣极尽冤屈之能事，不知道仗的谁的势，是萧意吗？萧意，你出来！”
　　英宗一听，以为石亨早已洞察一切，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全靠身后的太监扶持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武英殿内有人大喊道：“石亨，你要做什么？来人呐，护驾！”话音未落，一队锦衣卫从内跃出，将石亨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逯杲。这逯杲原本奉命在殿内护驾，可他立功心切，见石亨只有一人，便以为凭他和十几名锦衣卫能将石亨给杀了。
　　逯杲一边朝石亨冲去，一边道：“皇上，快回殿内！”
　　英宗大骇，急忙退回武英殿，太监、宫女们见势不妙，纷纷上前将殿门关上，接着又站成一排，用后背将殿门死死顶住。
　　石亨一见逯杲，想起那晚卢旺、彦敬二人所说的话，一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便给了逯杲一掌。
　　逯杲不知石亨武功厉害，眼见石亨挥掌朝自己攻来，依旧是不退反进，待察觉石亨这一掌所蕴含的真气时，方知自己远不是对手，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逯杲被石亨击飞出去，不偏不倚撞在武英殿门前的柱子上，又是一声巨响，吓得殿内的宫女发出阵阵尖叫。
　　再看时，逯杲整个人已如一滩软泥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余锦衣卫见逯杲为石亨所伤，呼喝着朝石亨扑去。石亨不说话，挥手又是一掌，只一招，十几名锦衣卫便被打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连个能站起身来的都没有。
　　此刻，萧意就藏身在武英殿的东次间内，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逯杲会自不量力主动对石亨发难，电光火石之间哪里来得及出手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逯杲被石亨一掌击毙。
　　眼见石亨就要冲进殿内，萧意知道不能再等，于是，推开窗户，轻轻一跃，落在石亨面前，二人相隔不过六丈。
　　多年未见，再次重逢时竟要兵戎相见，萧意心中不免感慨物是人非。
　　石亨一见萧意，一提真气，身子向后跃开，顷刻间，人已来到金水河桥边。
　　萧意一见，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站定之后，石亨哈哈一笑，道：“萧意啊萧意，你果然在这里。亏于大人与你情同父子，你倒好，不但不给他报仇，还跟仇人狼狈为奸，于大人泉下有知，只怕要死不瞑目啊！”
　　萧意怒道：“石亨，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祸国殃民，恶贯满盈，今日，我便杀了你为于大人报仇，为民除害！”
　　石亨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就在这时，一阵爆竹声从远处传来。
　　眼下已近新年，天天都有人燃放爆竹，萧意听了，并未放在心上，伸手便要从身后取龙泉宝剑出来，准备跟石亨一决生死。
　　谁知，石亨却忽然道：“萧意，在你死前，石大哥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不听，我怕你会死不瞑目。”
　　萧意不知石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道：“要说便说！”
　　石亨道：“十年前，你被也先打伤，晕倒在地，可也先也被我所伤，只不过，我并没有杀也先……”
　　萧意抢过话头，道：“你是没有杀也先，你只不过是废了他的武功，然后让他为你所用，这才有了未卜先知、战无不胜的石大将军，对吗？”
　　石亨讶道：“你早就知道？”
　　萧意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石亨沉吟片刻，突然道：“难道，也先是你所杀？”
　　萧意不置可否，淡淡道：“石亨，要是没别的话，动手吧！”
　　石亨又道：“哦，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阳和口救下石某之事？其实，当时石某的伤势并没有那么重，只不过，石某想要独吞‘风月’卷，才编出那番话来骗你们的。可惜，石某天资不足，苦练数月始终悟不出修炼法门，这才不得不将‘风月’卷归还于你。没想到，终究还是养虎为患！”
　　萧意一听，暗道：“羽儿所料，一点不错，石亨果然想将‘风月’据为己有！”一时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卑鄙！无耻！”
　　石亨哼了一声，道：“卑鄙？无耻？这个世界，只有强弱，没有善恶，你懂吗？”
　　突然，石亨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起来。这震颤极之微弱，若非他内力深厚，根本无法察觉。
　　石亨知道时机已到，当即往后退了两步，背对着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着的金水河，道：“萧意，石大哥索性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刚才说那两个秘密，不过是拖延时间，就是为了……”
　　萧意知道不妙，刚想出手，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石亨一跃而起，接着双掌齐出，向身下的金水河冰面打去，只听得一阵“咔嚓”声，冰面应声碎裂，几乎是同一瞬间，河水奔涌而至。
　　石亨人在空中，哈哈一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你们将金水河两头堵上，抽干里面的水，再将你的人埋伏在冰面下，就能瞒得过石某吧！”
　　萧意一听，心中大骇！
　　原来，就在英宗从冯冀那里拿到三道锦囊后，墨羽便着手暗中联络当年襄助于谦守卫京师的一流高手六十余人，请他们前来助萧意一臂之力。只不过，为免石亨有所察觉，与萧意来往甚密的窦怀古、空闻、袁无计等人，墨羽就只请了袁无计一个。
　　墨羽让这些人趁英宗下旨捉拿石彪、整个京城纷纷攘攘乱作一团之际潜入京城，躲在信义堂事先安排好的几处宅子里。
　　几天前，墨羽又让信义堂堂众于深夜无人之际在金水河两头筑起堤坝，再将金水河中的水抽去，如此一来，金水河河面便只留下两尺多厚的冰层。为免冰层坍塌，墨羽还让人用圆木对冰面进行了加固。
　　今日一早，袁无计等人从堤坝处悄悄进入金水河，沿着河从冰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武英殿前。众人藏身桥下，只等萧意与石亨交上手，给石亨来个出其不意。
　　石亨早就料到萧意、墨羽会请帮手来对付他，可他让锦衣卫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这些人的藏身之处。
　　直到昨晚，石亨与卢旺、彦敬等一众亲信商议如何应对英宗武英殿设宴召见，无意间听一亲信闲话道：“眼下金水河冰面足有两尺厚，就算走车也不成问题。”石亨顿时心中一动，当即命人沿金水河上下游搜寻可疑迹象，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上下游的堤坝。
　　于是，石亨在入宫前，命人将看守堤坝的信义堂堂众杀死，又在堤坝上埋下火药。
　　石亨进宫后不久，石亨的亲信便引爆火药，炸毁堤坝，引水灌入金水河，适才那一阵不期而至的爆竹声，也是石亨事先安排好用以掩盖炸药爆炸声的。至于跟萧意吐露的那两个秘密，则是石亨在拖延时间，等待河水灌至金水桥下。
　　藏身桥下的袁无计等人万没想到石亨会突然发难，瞬间便被石亨的真气和厚厚的冰块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汹涌的河水又向他们冲了过来，瞬间，所有人都被冰冷的河水浇了个透。
　　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倒不至于害怕天气之冷、河水之寒，可身处奔腾的河水之中想要站稳都实属不易，自然无法还手了。等到钻出水面，身上的衣服又迅速结成了冰，一身武功更加难以施展。
　　石亨一击得手，趁这些人被河水冲得七零八落，飞身上前便要痛下杀手。
　　萧意大惊，急忙运起真气，双掌一挥，向石亨打去，接着，龙泉宝剑出鞘，瞬间人剑合一，一边朝石亨疾掠而去，一边道：“袁帮主，你们保护皇上！石亨交给我！”
　　石亨扬刀打死水中三人，便听得身后风声大作且变化万千，惊觉萧意武功精进许多。他不敢拿自己性命冒险，急忙转过身来迎向萧意。
　　萧意出掌时距离石亨足有十丈之遥，真气来到石亨跟前时已是强弩之末，石亨轻而易举便将萧意这一掌化解了去。
　　眼见萧意一人一剑朝自己冲来，石亨不愿撄其锋芒，身形一晃，便朝一旁掠去，低头一看，见袁无计等人朝武英殿方向狂奔，于是，一个唿哨响彻云霄。
　　石亨被萧意缠住，袁无计率领众人冲进武英殿，乔装作宫女的墨羽一见袁无计，急忙迎了上去。
　　见众人狼狈不堪，还有几人没能逃出来，墨羽心中大为悲痛，自责道：“是羽儿连累诸位英雄了！”
　　袁无计摆了摆手，道：“羽儿不必如此，‘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不堕我辈豪杰志气，不失江湖男儿本色。”余人纷纷点头，反倒安慰起墨羽来。
　　墨羽越发悲痛欲绝，眼泪再也忍不住，哪还顾得上将这些人引见给英宗。
　　众人浑身湿透，寒暄过后，纷纷运真气烘衣服，一时间，武英殿内水汽氤氲。
　　英宗及一众锦衣卫、太监、宫女何曾见过这等功夫，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殿外。
　　虽然刚才那一剑被石亨避开了去，可萧意也趁机追近到石亨附近。不等站稳脚跟，萧意又连挥两掌打向石亨，接着，手中龙泉宝剑一紧。
　　两股真气一刚一柔、一快一慢，一个如风卷残云，笼罩石亨周身，一个似雨打芭蕉，剑指石亨要穴，正是萧意这几年才修成的“御气”功夫。
　　凭借感知真气的天赋，石亨退后半步，右手凭空画了一个圈，顿时便将萧意这两道真气尽数化解。
　　这时，龙泉宝剑已裹挟着凛冽的北风扑面而至，剑气如霜，宝剑之后，则是萧意。
　　眼见就要追上石亨，萧意将手中龙泉宝剑轻轻一抖，剑尖一化为三，三朵剑花上又各射三道真气。顿时，三朵剑花、九道真气，如风驰，如电掣。
　　只这一招，石亨便知萧意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当下提一口气，向东面的奉天门掠去。
　　萧意知道绝不能放石亨离去，提着龙泉宝剑直追了上去，却不知石亨是故意将他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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