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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群青海见闻
【那支蒙拉一世第十二年,3月11日,天气晴】
【 群青海的碧蓝海岸线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几乎是欢呼着手舞足蹈地冲过去的。
我摘下头巾和帽子,挥舞着这些布片,四肢并用地爬上海边的一堆乱石,花了好大的力气站到尖尖上,然后敞开喉咙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海唱最豪放的沙牧人民歌。
这是一幅怎样的美景啊!
文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澎湃心潮,唯有触发的诗兴能够利用“留白”的优势,将它的味道品鉴出万分之一!我永远是谦卑的,当我看到这海,便知美和伟大万世长存,渺小如蜉蝣的我,能有亲眼见证的机会,多么幸运!
…
我想我大概走了有万万米吧,那些尘土带来的苦闷曾经是我头上最灰暗的阴云,现在都得到了回报。
而且我现在才三十八岁。
等我回到东方的家乡,我会亲口告诉他们,我已经证伪了祖先留下的那句丧气话——横穿沙漠,根本就不需要耗尽一个人的一生!子子孙孙们,都抬起头来!不会有人类过不去的沙漠,也不会有人类战胜不了的宿命! 】
…
群青海今天的天气不错。
阳光明媚,水面上荡漾的光晕和波纹在诱惑着水下某条无聊的生物。
——林青。
看见阳光的颜色,他就联想到日光浴暖暖的滋味。
海洋的冬季刚刚过去,冰冷呼啸的寒风成为过去式,未来一年又预备在青涩的春天里拉开序幕。
想让身体接受新的一年到了,最好的办法不是在脑子里空想,而是亲身上去感受一下。
没过多久,林青就成功说服了自己。
(日光的晒)
(变暖)
他心想,摇摇尾巴浮上海面。
脑袋探出水后果然尝到了暖洋洋的风儿,林青顿时好开心,笑眼弯弯地翻身、转圈,用巨大的尾鳍拍出大水花。
他觉得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他捉住了今年第一缕春天的裙角。
凉水暖风,没有比这更适合海面撒欢的气候了。
林青趁着首领“崖”还没察觉他的偷偷开溜,朝更远的海面游去,越玩越远。
是了,这里要说明这五年时光里,林青在人鱼群中学到了更多有关人鱼的知识,包括人鱼的名字真正的读取方法:人鱼之舞是一种抽象化的表现形式,舞蹈的内涵其实是模仿自然的某种事物,比如泪痣人鱼的舞蹈风格刚劲有力,较多垂直陡然起落的姿态,学习的是“陡峭的山崖”。
因此,泪痣人鱼的名字应该是“崖”。
长相相似的雄性双胞胎分别叫“浪”和“峦”,老人鱼是“飓风”,断臂是“雷”,残耳是“鲨”。
林青也取了自己的名字,“涡”。
参考的物象是他来到群青海第一天见到的海洋漩涡,动作设计得很简单:斜向左15°做两个张开双臂、动作舒缓的后空翻,呈现出大概的球形就可以了。
不过崖依然不肯承认林青自取的名字,它认为林青是特别的,这种特别本身就是一种名字,不需要做多余的区分。
它还喜欢听林青发出声音,应该说,所有的人鱼都喜欢听林青说些迷迷糊糊的话。
每次林青无意识地嘟囔出什么声音的时候,它们就算远在几百米外都会立刻支起耳朵,游过来往林青身边凑,睁大眼睛,翕张脸鳃,仿佛在仔细捕捉一种特殊的音频。
老人鱼“石”有次坦白地告诉林青,听他发音它的身体会有种突然过电的感觉,脊骨隐隐酥麻,像在期待听到更多。
{ 你的声有情绪 }
{ 只用“听”就能感知的情绪 }
{ 崖知道你的性格,很喜欢你 }
{ 大家都喜欢你 }
林青因此而觉得奇异,人鱼们之间的情感交流一向晦涩,锻炼出了敏感的情绪感知能力,恰恰林青的情绪可以通过声音表达,它们对他的体贴于是成倍、成倍地增加。
他似乎被整个族群的人鱼当作宝贝一样爱护。
和别的人鱼族群发生争斗时,崖挑选族民出战,从来都没挑过林青,哪怕它早就知道林青的武力值不弱。
纵然生活了五年,人鱼的举动还是时常令林青迷惑。
它们时而凶残、时而敏感,直白而野蛮,却不胡搅蛮缠,遵守规则并且也破坏规则;它们之中或许存在着某种独特的道德观念,没有法律,但是非曲折每个人都谨记;族群之间有交流和冲突、在□□季它们会让发情的雌性自由出行,选择她们喜爱的族群停留,在下一次发情的□□季再回来,或者永远不回来。
如果发生流血冲突,有必要进行决斗,它们会遵循某种“底线”,将双方损耗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保证年内的种族延续发展。
这都让林青的潜意识产生惊讶。
——如果说,诞生了文字才能算是文明……那人鱼的存在,又算什么呢?
用人类的定义去评判人鱼,究竟是“学术的理解”还是“傲慢的研究”?
…
【那支蒙拉一世第十二年,3月13日,天气晴】
【 在崖洞里的窝棚搭建工作已经进展到二分之一了,我在山下东边找到的那片哭枝树树林益处无穷,那种树的枝干尤其结实,连被海水冲泡几百年的死树都找不到一点发霉的迹象。
岩山上能找到充足的岩表水,至少够我一个人每天的使用量。
哈,你知道吗,这里居然还有蝴蝶!
这个偶然的惊喜发现已经被写进我的诗集里了,这些年我的手稿已经多到一个人难以拖动的地步,两年前我几乎把所有的泥板都寄存在了那支蒙拉一世的苏木托城邦里,只带着最心爱的两块来群青海……可是我想错了,群青海带给我的灵感源源不绝,悠远漫长,我询问自己的心,它告诉我它预计想在这里住上好几年。 】
…
【那支蒙拉一世第十二年,3月14日,天气晴】
【 噢噢噢我的叔叔啊!我的爹爹!我的未来还没出生的儿子跟孙子!
我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又好像不是!
今天我一如既往地在忙我的小窝棚,肩膀有点累了,就出洞口外,朝海面眺望眺望。
结果我看到远处海面上有一朵在不停“跳舞”的水花。
我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有可能造成这个自然现象的原因,继而又被我一一否决,最后我害怕地想到有可能是什么人落水了,那一瞬间我紧张地思考起救还是不救、怎么救的一系列问题。
可没等我脱下衣服跳进海里,海上突然飘来了一阵歌声,带着悠远又舒缓的深情。
那朵水花也渐渐降低高度,露出一条巨大的青蓝色的尾巴,很快那尾巴就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歌声。
我遗憾自己没听清那歌声的词句,但我很肯定那就是歌声……然而这也使我疑心,我不会遇见了什么会唱歌的鱼类吧? 】
…
【那支蒙拉一世第十二年,3月25日,天气晴】
【 时隔多日的神秘水花又出现了。
今日我趁早上日光还不强烈,将木筏推下水,在近海里尝试钓鱼,鱼饵我选择了海滩退潮时洞里钻出来的沙虫。
钓了约莫一两个小时,我没有收获一星半点,沙虫饵都泡胀了也没有鱼感兴趣,我甚至怀疑这片近海可能根本没有鱼!
正当我觉得自己头次出海的运气不怎么样的时候,忽然又听到细细的人声,飘飘渺渺地从海面远方荡过来。没有过多犹豫,我奋力朝那个方向划去,希冀能找到发出声音的源头……
…
歌声无处不在,我在船上气喘吁吁,茫然四顾却一无所获,这时我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水花,站在高处也许能帮助我定位歌声的发出点,于是我飞快划回岸边,栓好木筏跑上岩洞前的小平台处,正好赶上那朵水花朝这边缓缓移动过来的时候!
今天这朵水花似乎有点贪玩了,它比上一次出现要离我更接近。
我费劲瞪着眼睛盯着那水花好些时候,成功在那水花小下去时再次看到了鱼尾巴。
这应该是某类大型鱼,具有青花色分叉大尾鳍,拍水的力气也不小,否则溅不起那么高的水花,另外我推测,这种鱼虽然不需要上海面定时换气,却偏爱阳光和较暖的温度。
这个发现至少证明,这片海域是有鱼的,只不过这种鱼的警惕心比较强,也许不那么好钓。 】
…
【那支蒙拉一世第十二年,5月7日,天气晴】
【 昏天黑地!天空布满黑云,闪电像蛇鳗一样乱窜,暴风雨就要来了!
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携带来的最后一点面包糠被前些日子的雨水冲掉了,都怪我没有意识到要把它们放在洞穴里绝对干燥的地方。
一个多月以来,渔获一直不理想,我只能退潮时在沙滩上找到一些贝类和沙虫,有时也冒险爬上岩壁掏鸟蛋……噢对,自从被那群鸟追着啄过以后,我已经停止了这个行为。
可我毫无办法,我缺乏食物,尤其缺乏肉类,我急需补充这种营养。
我必须振奋勇气,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下海捕到鱼,否则我必死无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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