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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蔽的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暗中，杜若颖怔了片刻，随即又剧烈挣扎起来，努力想要把威廉的手掌从自己眼前扒下去，“威廉，让我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不是小孩子不小孩子的问题，”威廉仍旧不肯松手丝毫，“眼下就交给杜警官吧，我们不要再添乱了。”
“杜……警官？！”一旁的服务员惊愕道，“等等，杜警官，先别过去，先把屋里的电断了，不然连你也会触电的，我……我这就把房卡从感应开关那里拿下来，要不我也进来帮忙——”
“别进来！”杜若宪果断喝止，“这里是案发现场，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你帮我联系110和120。”
“好。”
视觉被威廉剥夺后，杜若颖只能依赖起了其他的感官。此刻，嗅觉似乎比平时灵敏了很多倍，呛人的烟味，肉类烧焦的气味，还有海水的腥气，共同混合成一股不详的气息，朝她铺卷而来。
耳畔，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脚步声，水花的踩踏声，人群的议论声，全都混杂在一起。身后也变得越来越吵。
不难想象，门外已经聚集起了不少围观者。
“怎么回事？！”
“啊呀死人啦！”
“是伍迟先生！”
“他怎么了？谁……谁来告诉我？”
“等等，那人好像还有呼吸。”
“打120，120呀！”
“那个在帮忙做胸外按压的家伙是谁？”
“不知道哇，是不是酒店工作人员？”
“诶诶，你觉不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帅？”
“我也想被这样帅的小哥哥做人工呼吸嘛～”
“哼，那你也去触个电啊。”
“讨厌！我随口说说而已啦！”
“……AED除颤仪，”一片嘈杂中，杜若颖认出了杜若宪的声音，“酒店里有没有？”
“有的，我这就去拿！”服务员慌慌张张道。
“快！”
听着杜若宪的声音，感觉着他忙碌的气息，杜若颖渐渐安心了下来。威廉说得没错，无论发生了多么恐怖的事情，只要交给杜若宪，就一定能得到最好的处置，她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
而且，他正是为了自己才出现在这里的啊……
想到这里，杜若颖的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
十多分钟后，警方赶到了现场，被害人被救护车接走。
威廉这才松开杜若颖。
她站在门口封锁线外，默然向内看了一眼，屋内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烟头，海沙，和水草。浅粉色的水床上一大片水渍，正中央横躺着一个插电式震动棒，电线连着插座，且有磨破的痕迹。
现在，她已经大致猜到房间里发生什么了——
那个白天害她掉进泳池的男人触电了，状况非常不乐观，最初大约是心跳停止，所以杜若宪才会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到后面，估计连呼吸也没了，到了不得不做心肺复苏的地步。这样严重的触电休克症状，最后很可能救不回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警方就收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患者在送医途中，经抢救无效于22:46去世，死因诊断为电击致死。
“真是一起不幸的事故，”负责此辖区的周警官故作遗憾地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宣布道，“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被害人应该是在使用情……咳咳……情趣道具取悦自己的时候，没注意到电线有破损问题，恰好又遭遇水床漏水，这才引发了严重的漏电事故，还导致了酒店发生停电。”
“啧啧，水床居然这么不安全。”
人们纷纷议论道。
“这么说来，酒店是不是该赔钱？”
“这不是事故。”杜若宪上前道，“进入现场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被害人在漏水的水床上触电，周围却一点水花也没有，也就是说他触电时没有丝毫生理性挣扎，这不正常。于是我检查了被害人的瞳孔，发现果然呈针样改变，这说明他在触电前就已经被安眠药致于昏迷状态了。”
“那……那就是自杀，他想电死自己，又怕疼，所以吃药安眠药后又做了那样复杂的准备。”
“什么？你说伍迟？他？会自杀？哼！”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轻蔑的声音，“他只会把别人搞得想自杀，他自己才不会想自杀呢！”
“我也觉得被害人看起来不像是想自杀的人，”杜若宪说，“而且我在水床上发现，漏水源头是一个很新的细针孔，然而他的身上和床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造成这个孔洞——”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周警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同行。”杜若宪递上证件。
“而且是第一发现者和施救者。”另一个警官小声附耳补充道。
“哼！”周警官将证件扔回杜若宪怀里，“还同行呢，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的辖区吗？这个案子涉黑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个什么劲啊，以为自己很牛是不是？那好，我问你，你知道这是谋杀案，那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现场？你说你进现场的时候没水花，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进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屋里到处都是水的凌乱场景？”
见杜若宪一言不发，杜若颖心中蹭地一下就冒火了，她快步挡到杜若宪身前，气呼呼地瞪住周警官：“喂，责备别人之前看清楚情况好不好？他当时是为了救人！”
“我管他是为了什么，这事要是报给他们辖区领导，你猜他们是会表彰他救人还是会罚他写报告？嗯？”
像杜若宪这样的年轻警官，他遇过太多了，说难听点，谁没点往上爬的野心呢？见到屁大点事就以为升官的机会来了，还想在这里逞英雄，也不看看场合。然而这种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履历出现任何污点，更受不了被领导罚写报告。一番狠话下来，肯定会知难而退。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妥，你要想让领导惩罚我也没有问题。”杜若宪的声音很平静，完全没有被人拿捏住了的感觉，“但我反驳你的观点，并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或者和你争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们及时封锁现场，以免被真凶溜掉。”
周警官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很想安慰自己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个不懂社会复杂，也不懂前程重要性的蠢货，但他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
杜若宪的每句话都滴水不漏，完全不像个不谙世事的新警官。
当然，他并不知道，对于杜若宪而言，那个名为“前程”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这种威胁根本就不痛不痒。
最后，周警官只能冲其他人憋出来一句干巴巴的命令：“小吴，你去安排人封锁现场。”
“是！”
被一个年轻后生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并不好受，周警官忍不住又冲杜若宪发泄起来，“杜警官，作为前辈，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多嘴多舌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这里是我的辖区，说不客气点，我见过的案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杜若宪默然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但杜若颖就没他这么想得开了。
“那就走着瞧啊，看谁先把凶手找出来！”她两手叉腰，对周警官愤愤道。
“好了小颖，别闹。”杜若宪一把将她拉回。
“我才不是闹呢，”杜若颖忽然坏坏一笑，踮起脚尖对他耳语道，“那个大叔死要面子，被这么当众一激，肯定要接下挑战，然后，为了表面上的公平，他就不得不和你共享信息。这样不是很好吗？”
杜若宪苦笑着摇了摇头。
杜若颖走回到威廉身边，继续大声道：“我们大家花钱来这里住，都是为了旅游、为了玩的，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既然现在要把所有人都封锁在这里，我想大家也会赞成你们同行之间竞争竞争，早点把案子解决，不是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管黑猫白猫，先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是啊，是啊，早点把案子解决吧！”
“我可不想来这里度两天假，结果都在酒店封锁中度过！”
“对，我还要赶明早的飞机呢！你们快点！”
人群中纷纷响起了支持杜若颖的声音，气得周警官脸都紫了。
“你们胡闹什么！”
“谁胡闹了，你直说你不敢答应不就得了？”杜若颖继续拱火道。
“谁不敢答应了？”周警官对杜若宪招了招手，“跟我来！”
“去哪里？”
“旁听口供。”他转过身去，“省得别人觉得我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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