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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江晚潮膝盖一弯砸在地上,眉毛都没抖上一下:“大师兄后日出殡,他生前最喜欢祝公子,请祝公子去看他一眼吧。”
提及景羽,祝淇眸光剧烈晃动起来。他嘴巴来来回回开和好几次才艰难吐出一句话:“好,我这就去。”
祝淇一路跟着江晚潮去了景羽居住的客房。
客房已经改成了灵堂,大门边挂着两条轻飘飘的白色纱带。
祝淇站在门口,迈不动步。
其实,他醒来以后不是没想过去看景羽,只是一想到曾经的挚友已和自己天人永隔,他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他甚至不敢去想景羽躺在棺椁中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祝公子,进去吧。”江晚潮在一旁开口,声音已然开始哽咽。
此刻院门大开等着前来吊唁的人,可谪仙派几乎满门被灭,只剩了江晚潮一人。
就是门户大开又有几个人会来呢?
门前冷冷清清,一丝嘈杂声都没有。
祝淇撑着伞,望着脚底盛满雨水的浅坑,黯然伤神。
在谪仙派时,景羽大哥是派里的大师兄,更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如今去了,身后之事竟如此冷清……
“祝公子。”江晚潮擦了擦眼角的泪,“天还下着雨,还是先进去吧。”
“好。”
院子里四处都悬着白纱,门口几盆盆栽也没落下。
“这灵堂是指挥使吩咐人给准备的。”江晚潮顺着祝淇视线看过去,“指挥使安排得很好,也算是全了大师兄最后的体面。”
祝淇默默点了点头,没出声。
正堂中央放着一副灵柩,前头摆着崭新的牌位,香案和蜡烛。
只看了那牌位一眼,祝淇的眼泪顿如泉涌。
他双手死死压在衣袖里侧,任由泪水淌了满脸。
“祝公子,给大师兄上柱香吧。”江晚潮含泪递过来三根香。
“好。”祝淇好不容易将奔涌上来的悲伤压住,他看向江晚潮,“一直都是你自己守灵么?”
江晚潮苦声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了,这里不是谪仙派,更没有谪仙派的弟子,如今大师兄也就只有我了。”
祝淇回身看向灵柩,上头挂着一条坠着白花的宽大白纱,平日里在他看来素净的颜色此刻再看竟是无比地凄凉,惨白。
“江公子。”祝淇不漏痕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江公子以后就留在白骨派吧。”
“……不必了……”江晚潮苦涩笑开,“大师兄都没了谪仙派也算是彻底散了,我想像大师兄一样下山游历一番,也去看看大师兄看过的大好河山。”
“也好,那我派几名弟子随你一起。”
“不必了。”江晚潮感激看着他,“如今我不过就是江湖上无名无派的小人物,有谁会对我下手?”
“可我不放心,再说我答应过景羽大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独自……”
“祝公子放心。”江晚潮看了眼景羽的灵柩,“不过是下山游历,等游历结束我定会回到白骨山,到时候祝公子就是想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最后一句是打趣的话,祝淇笑了笑,知道再劝无益只好作罢。
他回身又看了眼景羽的灵柩,眼眶鼻尖一阵发酸发胀,在眼泪倾泻而出之前祝淇仓惶逃离了屋子。
身后冷雨淋漓,白纱漫天,不断溢出来的悲伤浓郁得几欲将他吞没。
出了院子他终是再也无法忍受嚎啕大哭起来。
老天爷似乎也在为年轻生命的逝去而哀泣,雨势猛然加重,淋得人睁不开眼。
祝淇走得太急,连伞都没有拿。如今滔天大雨砸在身上,转眼就将人淋成了只落汤鸡。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满身的雨水,一步一步消失在浓稠的夜雨中。
第二日,景羽出殡祝淇没去。不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想去,而是因为病了。
他本就旧伤未愈,昨夜又淋了雨,回了澄竹园就发起了高烧。
大半夜的祝淇不想麻烦当值的弟子冒雨下山请郎中,是以生生挨了一夜,直到今早弟子进屋送饭才发现情况不对。
当时,祝淇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弟子吓得魂儿都快没了,若是小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了,他也别活了。
他着急忙慌下山请郎中,路上遇到了禀路,禀路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小半个时辰后,禀路领着黑脸的录无舟来了祝淇房中。
到了房中一看病的是昨日的俊俏小公子,录无舟脸也不黑了,眉也不挑了,还欢天喜地腾出抹笑来:“原来是小公子病了?”
昨晚录无舟初见祝淇时禀路就觉得不对劲儿,今日一看,心中再笃定不过。
这人对祝淇铁定没安什么好心。
禀路往祝淇床前一挡,挂着客套的笑:“我看小主子情况很是凶险,反正师弟已经下山去请另外的郎中了,想来一会儿便到,不如等人来了一起会诊,您看如何啊?”
“你质疑我的医术?”录无舟冷脸,“你们掌门可是全仗着我救治呢,若是不放心那我也不用再费心费力给你们掌门治病了。”
“这……”禀路无措看着他,“录大夫,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哪儿意思?”录无舟重重一哼,“我看你就是狗眼看人低,也罢,你们白骨山的这份诊金不挣也罢,我就此下山去好了。”
掌门的病还要仰仗他呢,现在下山怎么行?
禀路心里一急,直接抓在了录无舟手腕上:“录大夫!您可不能走啊!”
对方被他抓得心烦,就势一甩,甩了禀路一个狗啃泥:“松手!”
禀路惊诧望着他:“好家伙!力气这么大?”
录无舟愤怒甩袖:“早就知道你是个欺软怕硬的软壳虾,哼!丢人现眼!”
禀路确实觉得挺丢人,自己刚才怎么就被这个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郎中给甩趴下了呢?
丢人!丢人啊!!
他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扯着摔肿的腮帮子冲他一笑:“您真的是误会我了,既然您救死扶伤心切,那就请吧。”说着,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录无舟受用地点了点头:“嗯,你退到一边。”
禀路看了看自己站的位置,既没挡人也没遮光:“为何?”
录无舟毫不避讳道:“看见你糟心。”
禀路走了,却没出屋,靠在门框上时时观察着里屋的动静。
生怕一个不留神,祝淇就被录无舟占了便宜。
录无舟虽瞧着祝淇顺眼,却也不是趁人之危的无耻之辈,他规规矩矩号完脉就从药箱抽盒里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写药方。
禀路候在一侧没敢出声。
录无舟整整写了两页纸才将药方递给禀路,颐指气使道:“一张是驱寒的方子,一张是疗伤的方子,分开抓药,别弄混了。”
禀路赶紧上前接下药方:“记住了。”
“以前这伤病的方子是哪位郎中开的?”录无舟开口问。
“就是师弟现在去请的那位,怎么了?”
“之前他配的方子药效太猛,稍有不慎容易伤到小公子根本。”录无舟理了理袖子,“这样吧,以后小公子的风寒伤病我来看,那个庸医以后就不必请了。”
禀路原地发了会儿呆,想着面前这傲慢的不顺眼郎中虽不招人待见却的确有几分厉害,要不也不会被指挥使留下给掌门看病。
他想了想应了下来:“就听录大夫的。”
“诊金也是双倍,别忘了。”
“……好……”
禀路正要去抓药,录无舟却还坐在祝淇床边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瞧着祝淇,看那架势似要坐上个千年万年。
“咳咳……”禀路清了清嗓子,“录大夫,大清早就喊您起来给小主子看病累了吧?”
录无舟纹丝不动:“不累。”
“小主子喜静,睡觉时不习惯人打扰,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禀路重新想了个由头。
“放心,我很安静。”
禀路气得一个鼻孔两个大,心说不知这录无舟是脑袋缺根弦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还是听懂了硬装不懂。他还想再说,去请郎中的弟子匆匆赶了回来。
“禀路师兄!昨日给小主子看病的郎中请来了!”弟子见门开着一头扎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他刚进屋,后头紧跟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郎中。
老郎中走一步喘三喘,瞧着像是要咽气。
禀路正要开口,录无舟率先开了金嘴:“病我已经瞧过了,老先生回吧。”
老郎中刚被弟子连拉带拽拖上了山,气还没喘匀就听此噩耗,不由两眼一瞪,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夫老胳膊老腿的,刚爬上山就让我,让我回去,这不是折腾,折腾人嘛!”
“您别气,这……”
禀路开口想要解释,录无舟再开尊口:“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小辈的争饭吃,这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啊。”
老郎中险些被他气得背过气去:“你……你……你……”
他哆嗦着干枯的手指,指着录无舟连说了三个“你”字便没了后话。
禀路真怕把老郎中给气出个好歹来,一边打岔一边冲着边上的弟子使眼色:“您这么大年纪爬山上来很是不易啊!您看这样行吧?这次的诊金我们照付不误,这病就不劳您费心了。”
弟子也赶忙出来劝说:“您看您都出汗了,想来是累得不轻。您在这儿稍作休息,待会儿我拿了诊金直接送您下山。”
老郎中一听胡子都气歪了:“你们一个个联起手来欺负我老头子,你们……”
弟子自知理亏,赶紧将一小袋银子搁在老郎中手里:“这是诊金,您老先看看。”
老郎中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嘴角一咧露出几颗槽牙来:“嗯,看在你们道歉还算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不和你们这些小辈计较了。”说罢,撑着拐杖站起身来。
弟子赶紧上前搀住老郎中,出门前还和禀路对视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录大夫,小主子还要休息,我先送您回去吧。”禀路旧事重提。
录无舟眼睛还黏在祝淇身上,只不紧不慢“嗯”了声:“要我回去也行,诊金的事儿先讲清楚。”
“昨日请您上山的时候不就已经谈好了么?”禀路面露疑色。
“是谈好了。”郎中斜了禀路一眼,“我一个人看两个人的病,为什么给我的钱袋子比刚才的那位小?”
禀路:“……”好你个见缝插针无耻郎中,“方才那位郎中年纪大了,上山一趟不容易……”
录无舟也懒得和禀路多费口舌,只丢出一句话:“不给我就在这儿再待会儿。”
禀路:“这……”
“再不走,将你一掌拍出去。”
闻言,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屋外。
院中,成羥正一脸寒色望着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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