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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
毕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拱手一礼,便要转身离去。
然而,他脚步顿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似乎还有什么话未尽。
均逸敏锐地察觉到了,连忙开口问道:“师父还有何事要嘱咐均逸?”
毕岚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自己额头的发带,又指向均逸。
均逸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师父是说……师姐?师姐怎么了?”
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毕岚却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一下喧闹的府门方向,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
“你是问师姐有没有在我这里?”均逸的心跳莫名加快,“没有啊……我没……我没看到她,” 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丝失落,“她……她来了吗?”
难道毕扬来了?她此刻就在这府中?
毕岚看着他瞬间亮起又因得不到答案而显得有些无措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顺口一问。
随后,他不再停留,对着均逸微微颔首,便转身踏着夜色,悄然离去。
均逸愣在原地,望着师父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毕岚刚才的手势……
看来,毕扬并不在山上。那她会去哪里?她……会来找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起,便勾起了那段让他心绪难平的回忆。
前段日子,常肃哥哥办完事风尘仆仆地回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常肃同时还带来了毕扬同在两浙的消息。他在崇州城里遍寻不见,还以为她只是在附近山中练功,谁曾想她竟一次比一次走得远!
他急切地追问常肃为何会去两浙,又在那里遇到了什么。常肃起初不愿多说,在他再三追问下,才含糊地提到,见到了王鹤尘。
王鹤尘……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均逸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一开始,他还在心里为自己、也为毕扬辩解:不就是去见个多年前不告而别的老朋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王鹤尘当年在考场莫名其妙失踪,是个人都会有点担心,毕扬就是顾念旧情,去看看他的安危而已,这很正常。
可当常肃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遇到那天正好是中秋,他们一行人在街边游玩,看着倒是热闹”,均逸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猛地窜了上来。中秋佳节,人月两圆,她却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再也坐不住,在房中来回踱步,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连呼吸都不畅快起来。
常肃见他脸色明显沉了下来,果然如预料般不快,后面在章府再度巧遇毕扬与王鹤尘同行,甚至一些更为亲密的情形,便识趣地没有再提。
回忆至此,均逸心头依旧像是压了块石头。初冬的崇州已然带着寒意,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卷着落叶,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也从那酸涩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均逸公子,”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老爷那边还等着呢,您看是不是该进去了?”
均逸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心绪。他再次瞪大了眼睛,带着一丝不甘和最后的期盼,仔细扫视了一遍廊桥上下那些仍在等待核查身份、或正准备离去的零星人影——确实没有那个他既想见又怕见到的身影。
她终究没有来。
他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对管家点了点头,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子,朝着那灯火通明,喧嚣鼎沸的内堂走去。
内堂之中,宾客们已按序落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富贵雍容。杨庭身着赭色团花锦袍,立于主位之前,虽是大病初愈,面色尚有些苍白,但精神矍铄,目光扫视全场,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
他清了清嗓子,原本喧闹的厅堂渐渐安静下来。杨庭双手虚按,面带得体的笑容,声音洪亮而沉稳:
“诸位亲朋,诸位同僚,诸位乡贤!老夫杨庭,今日略备薄酒,承蒙诸位不弃前来赴宴,杨某在此,先行谢过!”
他略一拱手,继续道:“人生在世,难免病痛缠身,老夫此番微恙,实不足挂齿。然卧病期间,深感诸位关切之情,或遣人问候,或赠药延医,此情此谊,杨某铭记于心,倍感惶恐,亦深为感动!老夫居崇州数十载,蒙诸位抬爱,方有今日寸进。一直想寻个时机,略表谢忱,今日借此机会,聊备水酒,不成敬意。还望诸位念在往日情分,今后仍能一如既往,多多关照我杨家!”
说罢,他举起手中早已斟满的酒杯,“来,诸位,满饮此杯!愿我崇州风调雨顺,愿在座各位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祝杨公福寿安康!”
“愿崇州风调雨顺!”
宾客们纷纷起身,齐声应和,声音汇聚成一片喜庆的浪潮。
均逸与他的几位兄长一同站在父亲身侧,随着众人举起酒杯。他脸上挂着与周遭氛围相融的得体微笑,随着父亲的动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中,带着辛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悠扬悦耳,宾主尽欢,一派和乐融融。酒过一巡,正酣畅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厮,神色慌张地从后门小跑进来,凑到管家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管家脸色微变,低声严厉呵斥了一句:“糊涂!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随即急匆匆地跟着那小厮离开了。
均逸看在眼里,心知恐怕是后厨或杂役处出了什么纰漏。他正想寻个借口跟去看看,刚一动,便接收到父亲杨庭投来的警告眼神,示意他安坐席上,不要再随意走动。
均逸心念电转,凑近父亲,压低声音道:“父亲,今日宾客众多,耳目繁杂,万一后头真出了什么岔子,传扬出去,损了杨府声誉,反倒不美。儿子悄悄去查看一番,若有小事便即刻处理干净,绝不惊动前厅。儿子有功夫在身,应对起来也便宜,片刻即回,绝不会误事。”
杨庭闻言,看了看满堂宾客,沉吟片刻,觉得儿子所言在理,面色稍霁,微微颔首,低声嘱咐:“速去速回,莫要声张,回来告诉我。”
“是。”均逸应下,悄然从后门退出了喧闹的厅堂。
他循着那小厮的打扮,猜测问题可能出在浆洗或厨下,便径直朝着后厨的方向快步走去。还未走近,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厨院那边传来管家压抑着怒火的斥责声:
“查!都给我仔细地查!少了哪一味,还是混进了什么东西?!”
“这么多人看着,还能出这等纰漏!要你们何用!”
“今日若是出了半点差池,你们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仔细你们的皮!”
均逸眉头紧蹙,加快脚步走到厨院门口。
只见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管家正叉着腰,脸色铁青,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厨子、帮厨、小厮和侍女,人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各种食材调料散落一旁,显然正在进行一场紧急的盘查。
均逸正欲迈步进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忽觉后颈被一细小硬物轻轻砸中。他下意识捂住脖子,猛地回头,斥责之声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见不远处假山石的阴影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立在那里,正对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月光与厨院透出的灯火交织,勾勒出毕扬清晰的身影。
是毕扬!她真的来了!
一瞬间,均逸只觉得心头被巨大的惊喜攫住,仿佛连日来的阴霾被这道月光骤然驱散。他几乎控制不住要上扬的嘴角,所有关于宴会、关于父亲的逼迫、关于那些烦闷的心事,在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站在暗处对他招手的人。
毕扬见他看来,又迅速而明确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均逸强压下澎湃的心绪,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厨院门口——管家依旧背对着他,正对着跪地的仆役们厉声训斥,并未察觉他的到来和离开。
他不再犹豫,立刻收敛声息,借着庭中花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退离了厨院门口,朝着毕扬所在的假山方向快步走去。
“你怎么来了?”一转到假山后,均逸便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难掩的欣喜问道。
毕扬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油纸包,手臂上还挂着两小壶酒,闻言朝他眨了眨眼,同样压低声音:“怎么回事,如今连师姐也不叫了!这里说话不安全,我顺了你家东西,这会儿正被当贼抓呢,去那上面说吧。” 她说着,朝旁边一处侧厅的屋顶努了努嘴。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同时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掠上了那处僻静厅堂的屋顶,屋顶的瓦片冰凉,初冬的夜风带着寒意拂过,可均逸心里确是热热的,脸上的笑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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