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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观察志
【赫图蒙拉二世第十一年,9月28日,天气晴】
【 历时三个月的跋涉结束得有些突然。
昨天下午,我还紧紧捂着嘴边的布巾穿过刮大风的沙丘,记忆里,沙粒拍打在眼皮上的疼痛感还很清晰;今天早晨,与我前天所见的海市蜃楼几乎一模一样的绿洲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地平线上了!
我几乎是欣喜若狂地进入绿洲,向当地人了解到,这里的城邦名为“苏木托”,城主那支蒙拉一世是大漠神国“乌拉尔”国王赫图蒙拉二世的亲兄弟,自从赫图蒙拉二世继位第二年开始,那支蒙拉一世就带着一群子民迁移到这里来生活。
与以前一样,我没有隐瞒自己流浪诗人的身份,当然,或许这里的居民并不知道诗人需要采风这回事,我必须再次告诉他们,我也像沙漠旅者那样会用奇异的见闻装满口袋,他们才会变得热情好客起来。
中午,我拿几个东方骑兵的故事换到了椰枣馕饼和青麦酒,他们似乎很想用肉食来招待我,劝我在他们家里再停留一会儿,傍晚就会有打猎的壮丁归来。
哦,对,入乡随俗,下一篇日记开始,我就用那支蒙拉一世的在位时间纪年了。 】
…
【那支蒙拉一世第十年,9月29日,天气晴】
【 昨晚的日记因为城主突然发来的邀请而中断了。
那支蒙拉一世是个热情得过分的地方主,他在得知我去往过七个城邦,精通四门语言并且擅长旅行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派侍从来请我到王宫里一同饮酒。
我们二人中间隔着一条长桌,面对面坐着,一边喝酒、品尝羊肉和水果,一边畅聊风月人文,那支蒙拉的健谈超乎我的想象,他对很多奇闻轶事都有所耳闻,对其中一些更有连我都不能达到的深刻见解。
我们志趣相投,聊到很晚,宫里点上了火油,那支蒙拉令侍女带来两条苏木托狐皮草和青铜火盆,以供取暖。
通过与他的交谈,我诧异地得知这里居然也能看得见人鱼。
“殿下,您说的可是人头鱼尾的那种生物?”我不可思议地和他确认,“我的叔叔曾航行抵达过群青海,他对我们这些子女说,只有那片蓝如天界彼岸之河的海洋,才有幸能孕育出这等神秘瑰丽的珍宝。”
“喔,我真遗憾无缘得见你的叔叔!”那支蒙拉如此说。
叔叔的航海日志的确是我家族里的传家之宝,我一向对外人荣幸说及此事。
不过现在,“人鱼”一词已经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请求他告诉我更多。
那支蒙拉说道:“乌拉尔三年前遴选出的神子,那个名叫雅各布的家伙,每年都在王国四处捕杀人鱼,俘虏的活人鱼送去圣都饲养,大礼日开膛破肚祭祀九天之神,死了的则砍下鱼尾,烹煮至熟,与神官和士兵们分食,这三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我惊愕地听着他的话,刚刚在一下午和一晚上之间对乌拉尔、苏木托升起的好感慢慢冷却了。
我真不喜欢祭祀,尤其是这种张扬生杀大权,企图用摧毁生命和财物来彰显奢侈感的祭祀,除了更愚昧地延续王权,这样的统治手法对文明的进步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我很理智、谨慎地询问他今后那个神子的发展。
原来那支蒙拉也对雅各布不屑一顾,他说:“那个神子根本没有倾听神谕的能力,他告诉民众,我们只要在大礼日上杀死肮脏的人鱼,就能换来丰沛的降雨,但这根本没有发生!下个星期就是他上任第三年的大礼日了,首席大祭司给他定的就是五年期限,如果他的祭祀和祈祷还是没有起作用,很快就会被推到木架子上断头。” 】
…
乌拉尔,圣都,国寺,神坛。
今日就是雅各布上任神子第三年的大礼日。
国寺内外,前来观礼的权贵乘坐华美的篷车一辆辆地进入寺庙,禁军接管了附近的地盘,由最精良的着甲士兵牵着骆驼鼻环上的绳子,引导人流有序入场。
这是乌拉尔最高一档的国之典礼,举头四顾全是皇亲贵胄、神官祭司等脚一跺地,全国都会抖三抖的大人物。
平时那些在各自城邦里搅风搅雨的名流,在这里多如满地爬的小不点蚂蚁,在仰头远望祭坛的同时,安分地收起触角,老实等待,不敢作声。
之前已经提到过,国王在宗教中还有另一层身份:九天神的养子。
平时赫图蒙拉二世是不会用到这个名号的,唯有在大礼日上,他现实政治中的国王没那么好用了,才会行使作为养子的特权。
圆形祭坛筑成高台,设九十九阶台阶。
仪式开始前,遥看祭坛只能看见外围有一圈青铜鼎,正中心则用圆形屏风罩着。
祭坛正南方铺了一条缝合的白色毛毯,延伸到最外边的正门,供国王、神子等人行走登坛,据说这是因为九天神从北方来,因而神的子民要从南面徒步向北迎接。
观礼者入场时间截止。
等待在寺庙各处的禁军士兵同时熄灭了火盆,祭祀的大厅内陷入一片漆黑。
仪式正式开始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寂静中。
雅各布的身影从门口出现,身披金色绣赤红色九重瓣花朵祭司长袍,双手拢在长长的袖袍里,沿着雪白毛毯一步一步地走过长道,再缓缓登上祭坛。
他拿起祭坛上唯一还亮着的青铜碗油灯,将圆形祭坛四周的精美青铜灯一一点燃。
火焰光芒映照出青铜器森冷肃穆的金属反光,青铜合金实在太适合制作礼器,黑暗中透出的厚重压抑,传达到信徒的眼中,化作另类的神圣感,仿佛是祭祀得到神降的前兆。
雅各布将手伸向屏风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部肌肉不规律地抽搐了几下,额角爬下冷汗。
屏风被全部推倒,暴露出中心的三人高刑具木架。
一条紫尾首领雄性人鱼双臂和鱼尾被锁链牢牢捆在刑架上,阻挡视线的障碍被揭开后,这个危险的生物用极其仇恨凶恶的眼神直视前方。
之所以没有出声,是因为它的声带已经被刀具彻底破坏了。
雅各布假装看不见这个看了会让人睡不着觉的表情,从一边的工具架子上执起一柄兽面雕纹青铜刀具,这把青铜刀的纹饰繁复,形制也不适合战斗,是把专为礼仪祭祀而生的礼器,连刀柄都是难以抓握的兽腿形。
雅各布以神子身份执行第一刀。
鲜血溅出来之后。
雪白、神圣、纯洁的地毯尽头以国王为首、首席大祭司为次的顺序再次走来一个八人队。
这些大人物分别执行第二刀、第三刀……到第九刀。
后面的八人动动手只是走个形式,九刀过后青铜刀又传回到神子雅各布的手里,由他来完成剩下的【刑罚执行】、【分解祭品】、【挑出一块肉放入礼器内煮熟】、【分肉分汤】的所有步骤。
残忍的一幕幕接连上演了。
紫尾人鱼的五脏被针线血淋淋地穿过,串成花环。
牙齿和指甲被刀尖挖下来,酒水淋洗两遍后,湿漉漉地草草编到麻绳上,片刻后当作项链挂在刑具木架的最尖端。
九名祭祀者一人一钉一锤,对着神经反射仍然存在的生肉敲敲打打,刺透九个血肉模糊的洞,最后将钉子打进木架上。
雅各布选择了尾部的一大块肉去鳞挖下来,扔进青铜大鼎里煮汤。
浓白色水雾在夜幕里缓缓上升,如痴如梦,仿佛在朝一场骗局,诉说无人倾听的祈祷。
半个钟头过去,祭坛上的每名祭祀者都分到了一块肉,台下的观礼者各分到一小杯肉汤,在全场人垂首默念三分钟祷文后,各自将食物吃净,象征着与神共享了祭礼。
仪式就此进入尾声。
禁军士兵为国王搬来王座,让他坐在全场的最高点,俯视众民;神子坐在另一旁,一张和王座差不多高的椅子上,不过座椅的花纹不像国王那样象征着王权,而是象征着神明。
另外七位祭祀者甩开袖袍转圈圈跳起所谓的灵舞。
台下漠人山呼海啸,齐齐歌唱祭祀歌谣。
【九天神生有狮子的武力】
【九天神享有苍鹰的锐利】
【九天神站起来如同高山】
【九天神上战场震慑诸敌】
【……】
【祂似鹫鸟抓住美人驯化成坐骑】
【祂有巨茎鞭打烈马教服做奴隶】
【祂一滴精水生育数千大漠之子】
【……】
【啊神让我们入你的眼底】
【啊神让我们穿你的旧衣】
【啃剩食残汤服风尘沙砾】
【翻越九九难关生生世世】
【看见您的神国终于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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