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梁公公沉默半晌，道：“太子，您都看到了吧！皇上是越来越……”
　　青麟太子心里混乱之极，矛盾不堪。看到父皇那样痛苦的一刻，他也真的几乎愿意代替父皇死去！可是，父皇既然已经这样了，又怎么能耽搁妹妹的青春？而况，那可能还是他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又怎么允许年迈的父皇沾染自己的妹妹，纵使是一般女子，也还是不忍心的呀！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皇这样受苦，这样死去吗？纵然不是他生父，但也有父子之义，以及多年父子之情啊！他一时也知道这梁公公的心意，他全是为了皇帝，并不是真的与自己作对的啊！他痛苦矛盾之极，不知如何回答。
　　“太子，这么多年来，皇上对您如何，你应该清楚！何况，现在皇上已经见过玉姑娘了，你以为还能阻止得了吗？”
　　“可是，父皇却并不能由此得到安慰，他今天还不是……”
　　“那是因为，他突然听到皇后娘娘去世的消息……”
　　“什么？我母后，母后她……”
　　“奴才刚才问过了，皇帝晕倒前，玉姑娘正好说到她母亲在她出生时去世……”
　　青麟太子双泪横流，想不到他也一直认为没有薨逝的母后居然早就薨逝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年了！也难怪父皇会禁受不住，可是……
　　“皇上又能有多少日子呢，奴才只盼着他能在最后得到一些欢喜罢了！或许皇上此次一蹶不振，根本不会影响到玉姑娘！但如果能够因此好了，自然也是功德一件，太子不这样认为吗？”
　　青麟太子双手僵握，犹豫良久，终于还是道：“既然你知道父皇没有多少日子了，为什么还要毁掉那样一个年轻女子的一生？她是母后的女儿，父皇清醒时也决不会愿意这样的！”
　　“如果玉姑娘能够安慰皇上，当然更好，就算是皇后娘娘补偿皇帝的！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背叛了皇上！还有，太子是不是因为奴才不小心说出的一句话，就以为皇上与你不相干了，就如此忘恩负义？”
　　青麟太子哑然无语，母后身为一国之母，却与别人生下自己兄妹二人，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可父皇对自己却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嫌弃！若不是梁公公无意中透露，自己如何知道？当初该是母后背叛了父皇，否则不可能反而是父皇那么强烈地反对别人破坏人家夫妇或未婚夫妇的事的！可是，自己生父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使得一代皇后抛下那么尊贵的皇后之位，抛下父皇那么深重的情意而与他产生私情甚至私奔？
　　难道真的应该是自己父母欠了父皇的，所以上天就安排他在鄂王府里救了玉萦雪，然后她被梁公公发现，进而到了这样的地步！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自己现在这个假太子又岂能左右的？而况，如果梁公公要废黜自己，那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掌握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如果他要有心，早该有所动作的。可父皇却是真的当自己是他亲骨肉，真的一直当他是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纵然他并不十分稀罕这样的位子，但父皇对自己这样宠爱和重视，他又怎么能忽视？

　　东宫殿。
　　青麟太子颇为懊恼地坐在寝殿里，金德采在一边陪坐着。
　　“青麟？”金德采小心翼翼地道，“这两天，父皇身体已好多了，你就不必如此焦虑了！”
　　青麟太子更深地皱眉，正是因为看到父皇身体好多了，他才又要担心另一件事而更为犹豫为难啊！
　　“这个梁有福！他难道是铁了心要玉萦雪去……，可……”
　　金德采暗地里摇头，唉！这两天太子忧郁了很久，纵然父皇那么虚弱，最终也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妹妹遇到这样的事呀！如果是一般女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吧！可毕竟是亲妹子，怎么能接受？
　　“梁公公一心只为了父皇，哪里会想到其他！可是，青麟你这次怎么这么犹豫，这么软弱！如果你真的这样强烈反对梁公公的主意，你其实就应该拿出你太子的身份……”
　　青麟太子猛地抬起头，金德采一愣，忙停下话头。觉得自己也并没有说错呀，拿出太子的身份镇压一下梁公公又怎么了，又不是劝他这样对待父皇？太子其实尊敬梁公公也不能太过头了呀？
　　青麟太子凄然一笑，道：“德儿，如果我不是太子，你会不会……”
　　“什么？”金德采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又是一怔。
　　“如果我不是太子，你还会不会这样对我，以后还会不会跟着我？”青麟太子只觉得诸事烦难，父皇病重，妹妹却又处于如此尴尬的处境！而自己呢，却不过是个假太子，而这件事……他的妻子，还有妻子肚里的孩子，事情一旦不幸暴露，他又该怎么办？他不能任人宰割，但也不能也不愿有那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啊！而且。他究竟不能就因此对梁公公辖制，而况根本无法辖制！虽然他也太欺人太甚了！但这些毕竟都是事实！
　　“青麟，你怎么这样说！不管你是不是太子，你就是你，我当初也并不是因为你是太子才……现在我们都已是夫妇，我又怎么会离开你？”
　　窗外起风了，天也慢慢地暗了下来。
　　“唉！现在这里还这样的平静，外面却已是大风起兮……其实也是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吧！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要来一阵暴风雨，使得我们的生活完全被改变，被打翻！德儿！我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我只担心你，只担心我们的孩子……”
　　青麟太子悲哀地看着金德采，金德采疑惑地看着太子。青麟怎么这样灰心丧气呢？怎么能仅仅因为对妹妹的处境无能为力就这样悲哀，似乎对整个人生都绝望了呢？她不由也跟着悲哀起来，但随即又振作地劝道：
　　“青麟，你别这样！一切都还有转机的，父皇一生都只喜欢母后，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那样的心，不会接受玉姑娘的，纵然梁公公是那样想的！我知道你很犹豫，不知该怎么办好！对于父皇的孝心，对于妹妹的关心，都使你为难！可是，你这样焦躁，这样忧郁，也还是没有用的呀！”
　　青麟太子沉痛地摇摇头，他焦躁的何止这些！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德儿，该不该把那可能最不幸的事告诉她？但是他又不想让她也跟着担心。他不是父皇的儿子，不会继承皇位也罢了！他最害怕的是，妹妹因此一生被毁，自己可能会被杀，而德儿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梁公公目前看来是不会这样做的，可是，如果自己竭力阻止，他焉能不会这样做？可为了自己和妻子，他就要放弃妹妹及其一生的幸福吗？
　　“德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如何面对父……皇和妹妹，真的……还有你又怎么办？难道要我牺牲妹妹去保全自己？”
　　金德采心里也奇怪，她本来一直以为太子这会儿的犹豫，当是为父皇和妹妹的尴尬处境而矛盾不安而已，怎么忽然会有这样的话？牺牲妹妹保全自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梁公公竟拿玉萦雪来威胁太子，如果不答应就会对他太子之位有什么威胁吗？她不懂，梁公公一向那么忠心于皇室，纵然他只对皇帝忠心，也不能对太子怎么样吧？难道因为痛恨皇后娘娘曾失身他人而对太子也……
　　青麟太子不再说下去，金德采沉思片刻，忽然道：
　　“青麟！你既如此为难，何不派人去找南书陌来，一切事让他来决定呀！”
　　“他来决定，他能决定什么？”青麟太子诧异道。
　　“我的意思是，你让人找他来，让他带走他的未婚妻，这样你也不必为难！倘若在宫禁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南书陌还是有本事带走玉姑娘，那么，父皇就不可能会有机会那样了！即使父皇他……但如果南书陌也无能为力，我们也就认命吧！毕竟你也尽了力……”
　　青麟太子眼睛一亮，“是……德儿，你说可以吗？”
　　“是呀！这样是最好的了！何况南书陌还是你朋友，你这样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不然纵然你能决心让玉萦雪……那样，你也会对他不安心的呀！”
　　“对！德儿，你这是个好主意！事不宜迟！我……”青麟太子腾地站起，“严威！”
　　“太子！”严威疾步走入。
　　“你们立即出宫一趟，去找南书陌。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告诉他，玉姑娘在皇宫里！”
　　“是！”
　　严威出去，一个内侍匆匆进来，在太子耳边嘀咕了一句。
　　“怎么？”
　　青麟太子无奈地一笑，“父皇已经迫不及待地自己又去见了玉萦雪……”
　　“那……”金德采不忍心看到他那样的颓丧和担忧，毅然道：“既然是尽心就尽到底！青麟，你自己也该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父皇怎么做；你总该把自己的意思告诉父皇，不管父皇听不听从！或许父皇总该有所顾忌……”
　　“是！德儿，究竟还是你决断，我实在还是优柔寡断了些！纵然是得罪了父皇，也是为了妹妹，怎么能只顾自己而忘记这些了！”青麟太子一站起来，急急走出宫，随即又回头道，“德儿！我去了，你小心照顾好自己！如果，如果我一时不回来，你就先……我吩咐严武先送你回你娘家！”
　　狂风顿起，一道道银蛇似的闪电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天地，接着一阵阵炸雷在半空中“轰隆隆”地滚过，惊天动地，东宫殿的窗户也都颤动地响了起来。
　　金德采吃惊地站起，太子的这些话怎么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或许自己刚才激励的话不该说，难道他要去和梁公公拼命不成？也不至于为了妹妹就这样不顾一切吧？可太子既然如此善良仁厚，她又怎么能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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