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你说真的？”好半天，小短腿才问：“你，你喜欢他？”

　　蒋安瞥一眼，道：“说真的啊。”

　　“可，可他是男......”小短腿惊道：“这是要杀头的呐！”

　　蒋安慢吞吞说：“知道啊。”

　　“啊，我知道了！”小短腿仰头道：“你们是逃跑来的，是不是？”

　　蒋安说：“算是吧。”

　　小短腿又说：“前些天那个妖，是来抓你们回去，是不是？”

　　蒋安故意扬声，道：“可能哦。”

　　小短腿不继续了，缩在坛子里，隔了好久，又冒出来问苏临：“神仙神仙，你，你也喜欢他？”

　　苏郎瞥他一眼，笑笑，说：“嗯。”

　　小短腿撇撇嘴，说：“大黑心还有人爱？”

　　蒋安挑眉说：“唉，可惜喽，还真有。”

　　“切”，小短腿仰头瞅他一眼，道：“你们之后去哪儿啊？”

　　蒋安问：“之后？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短腿犹豫片刻，道：“能不能......带上我？”

　　苏临插话问：“萝兄这是何意？”

　　小短腿又缩坛子里，翁声道：“我好长时间没碰见别人了，好不容易有能说话的。”

　　两人对视一眼，半响蒋安开口：“萝卜白，我可带不了你。”

　　小短腿蹦出来，问：“为什么？我又不介意你们......你们谈情说爱。”

　　“不介意我们谈情说爱？”蒋安挑眉说：“那也不介意咱们要是走投无路，荒郊野外就把你当粮食？”

　　小短腿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吃！我给你们找吃的，我不能吃！”

　　蒋安瞥他一眼，勾唇道：“行了吧萝卜，这路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小短腿不依不饶问：“你到底能不能带我？”

　　蒋安叹气一声，说：“不是我不想带你，而是......”

　　小短腿警惕问：“什么？”

　　蒋安无辜指着苏临，说：“我带不了你，你问他去。”

　　小短腿狐疑看他一眼，转过去问：“神仙神仙，你能不能带我？”

　　苏临瞄他一眼，说：“抱歉萝兄，不能。”

　　小短腿泄气问：“为什么？”

　　苏临抿嘴一阵，皱眉道：“不会养。”

　　小短腿盯着他，突然说：“我不用养，会吃会喝会唱歌，能睡能说能上坡。”

　　苏临愣了，半响回神问：“萝兄，你从哪里学的这话？”

　　小短腿指着蒋安，小声说：“他教的。”

　　一脸黑线，苏临盯蒋安一眼，又转回去，笑着柔声道：“萝兄，不要学他，免得变了白痴。”

　　“哦。”小短腿点点头，又追问：“那能不能带我？”

　　“得了吧萝卜，”蒋安伸手一拍他，笑道：“他是神仙，不能跟你玩儿。”

　　小短腿惊问：“什么神仙？他是真神仙？”

　　“是啊，”蒋安幽幽道：“如假包换，天生的神仙。”

　　天生的，听见这三个字就起青筋。苏临蹙眉瞥他一眼，有点威胁的味道。

　　“真，真的？”小短腿又追问：“那你也......神仙？”

　　蒋安咧嘴一笑，故意道：“对，我也是神仙。不能带你。”

　　丧气，小短腿缩回坛子里，只闷声道：“前面左转就到了。”

　　苏临不再说什么，沿着路走。

　　“不对啊！”小短腿又蹦出来：“你们要是神仙，为什么要跑呢？那个妖又做什么要抓你们？”

　　“萝卜，”蒋安看着他，认真道：“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否则啊......”

　　小短腿盯着他，问：“否则什么？”

　　蒋安一本正经道：“思虑过度，未老先衰。”

　　小短腿瞪他一眼，愤愤然道：“切，不说就算了。”

　　拐弯，轻柔暗香，幽幽拂过，值红梅好季，招展颇为热烈。只是不多，仅四棵梅树，围扎在一块儿。

　　“这破镇还真有梅花，”蒋安挑眉一句：“开得还挺好？”

　　苏临走近几步，仔细看这梅，道：“许是有人刻意摘种在此。”

　　蒋安将坛子搁地上，也迈步往前去，顺手摸花，小声道：“给那萝卜露一手？”

　　苏临瞥他一眼，皱眉问：“什么？”

　　蒋安拍拍树枝，勾唇道：“神仙，开花的伎俩可还会？”

　　苏临微愣，接着轻笑道：“会。”

　　“开花？”小短腿蹦出来插话：“开什么花？”

　　蒋安一个伸手把他放回坛子里，幽幽道：“神仙施法，小妖勿进。”

　　小短腿愤愤然探出头，嘟囔道：“你才小妖。”

　　蒋安蹲下，问：“萝卜，你年轻还是树年轻？”

　　小短腿狐疑看他，道：“当然是我年轻。”

　　蒋安又问：“那你多大了？”

　　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道：“我活了四十年了！”

　　“四十年？”蒋安无辜说：“那还不小？五十年都算小呐。”

　　小短腿愤愤然问：“为什么？为什么五十年算小？”

　　“因为......”蒋安故意瞥苏临一眼，说：“五十年的树妖，是小树妖。你比树年轻，是不是小？”

　　小短腿愣一阵，痴呆点点头，“好像是。”

　　蒋安似笑非笑站起身，小短腿突然反应过来，喊：“不对！树妖长得慢！”

　　蒋安已经转身走开了，故意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小萝卜。”

　　小短腿气得一阵蹦跶，坛子都要翻了。

　　苏临余光看着他，微叹气道：“萝兄，别和他一般见识。”

　　小短腿又蹦：“你说得轻松！又不是你被叫小萝卜！”

　　苏临瞥他一眼，无奈之下：“蒋安？”

　　蒋安挑眉，故意应：“怎么了，小神仙？”

　　苏临叹气道：“没事。”

　　小短腿呆了，眨着眼睛像木头一样静，半响开口：“你......你......算了，没什么，你施法吧。”

　　蒋安又开口：“萝卜，神......”

　　“你闭嘴！”小短腿瞪着他，吼：“我不要听你说话！大黑心！”

　　蒋安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真不说了。

　　在心里摇摇头轻叹，苏临抬手抚上树干，阖眼瞬间，听得枝桠破树躯如钻虫咿呀，似艳红烟花绽开团簇，花开有声。

　　再睁眼，已是密密麻麻红梅开放，风浸梅香，浓郁得竟叫人腻甜。区区几棵树，硬是开成园。

　　余光瞥见蒋安站在一旁，苏临一瞬间有些晃神，想起似是很久之前，那一团银白胜雪。场景重叠，只是花不同。

　　其实也不过一年之间，但总觉得过了好久。

　　四周很安静，没有谁说话，隔了一阵，听见蒋安开口，不知是对谁：“我们这几日就该走了。”

　　苏临没有应声，良久听得那小短腿说：“哦。”

　　“萝卜，”蒋安又说：“你该不会只能呆在这破地方？”

　　摇摇头，小短腿说：“不是，但我太弱，不敢出去。”

　　蒋安瞥他一眼，说：“哎，你现在只是个小萝卜，再过几十年，不就能出去了？”

　　小短腿撇撇嘴，问：“你们要上哪儿去？”

　　蒋安道：“天上。”

　　“天上？”小短腿狐疑道：“那还回来吗？”

　　蒋安蹲下，朝小短腿勾勾手，说：“萝卜，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小短腿小心翼翼凑过去，蒋安不知道和他说了句什么。

　　“真的？”小短腿狐疑问：“你保证？”

　　蒋安起身道：“真的，保证。”

　　“好吧，”小短腿撇撇嘴说：“大黑心，你可别欺诈我。”

　　蒋安转身走回苏临旁边，幽幽说：“我才不欺诈呢，最多......”

　　小短腿看着他，等他下一句。

　　果不其然，蒋安幽幽开口：“骗。”

　　小短腿大声一句：“大黑心！你果然有病！”

　　苏临看不下去，赶紧说：“行了行了，该回去了。”

　　蒋安走过去，重新拎起坛子，说：“走吧萝卜，我没骗你。”

　　小短腿嘀嘀咕咕，缩回坛子。

　　回去的路安静许多，等两人走回了地方，小短腿也不出来。

　　蒋安顺手把坛子放外边儿，抬脚进了屋，苏临犹豫片刻，也跟着进去了。

　　“你之前和他说什么？”苏临想了想，还是问。

　　蒋安悠悠然道：“跟他说等他出去，还能碰见神仙。”

　　苏临无言，半响说：“你不是说没骗他？”

　　“没有啊。”蒋安开口，停顿一下继续说：“说不定能碰见别的神仙呢？”

　　苏临瞥他一眼，微叹气。

　　“咱们什么时候走啊？”蒋安又问：“明天？”

　　苏临想了想，点头道：“嗯，也差不多了。”

　　沉默，蒋安又低声开口：“还有多少天？”

　　苏临抿嘴良久，道：“二十七。”

　　“唉，”蒋安突然一声叹气，故意道：“回去走走逛逛，也还行。”

　　苏临垂眸，唇线紧抿，半响低声：“嗯。”

　　“小神仙，”蒋安看着他，问：“神官能活多少年？”

　　苏临想了想，道：“不一定。但少说几千年。”

　　沉默，好久蒋安幽幽一句：“凡人却只有百年寿命，惨啊。”

　　苏临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言语无用，只能如此。

　　很久，蒋安沉声问：“后悔吗？”

　　苏临愣了，接着轻声道：“不悔。”

　　幽幽一声叹气，蒋安声音飘过来：“一年抵了几千年，真不后悔？”

　　苏临轻叹了口气，开口：“一个月抵几千年，也不悔。”

　　几千年算什么？这一生在你，不在长短，不在任何。

　　无言，蒋安突然低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抵。”

　　苏临看过去，听见蒋安又换腔调说：“一年怎么行？变凡人也得一百年抵啊。”

　　苏临走过去，动了动喉头，有些涩，干哑道：“是，得一百年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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